转眼除夕便到了,圣上晚间要设家宴于百福殿,从下午起,阿璃便端坐镜前,几个婢女轮流替她装扮,镜中是张连她自己也不认识的脸,原本姣好的脸上先敷上一层洁白细腻的铅粉,再抹上明艳动人的胭脂,画上细长如柳的小山眉,头上云鬓重重,一身繁复的青色礼服将她衬得华丽端庄。
徐姑姑瞧着连连点头:“这才是真正的贵夫人。”
说着转头接过婢女递过来的一袭银红色花鸟缠枝暗纹的绸缎披风替她披上,道:“咱快些吧,别叫大王等久了。”
这是阿璃第一次与秦王一道赴宴,他们抵达时,百福殿已是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后宫嫔妃、皇子皇孙及宗室子弟齐聚一堂,热闹非凡。因是家宴,并没有男女分开,而是以家庭为整体,夫妻同案。
首先自然是圣上发表了简短而诚挚的新年致辞,他说:“这一年内忧外患,是极其艰辛不易的一年,幸而上下一心,励精图治,共克时艰,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这次大郎救济灾民有力,二郎御敌有功,还有四郎也不错,守住了北境的平安,看到你们兄弟同心,彼此和睦,给下面的弟弟妹妹做了很好的榜样,作为父亲我尤感欣慰。好了,今天过年,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是家宴,大家都不要拘束。”
接着皇太子作为皇嗣及兄长率一众弟妹及近亲恭祝圣上、皇后身体安康、福寿无疆。
这时圣上指着食案上一碟新烤出来的鹿腿朝内侍道:“给二郎送过去,他最喜欢吃烤鹿肉,我咬不动了,叫他多吃点。”
众人看着这独一份的恩典无不羡艳,这殿中爱吃烤鹿肉的可不只秦王一个,虽然方才他把众皇子都夸了一遍,可心底到底偏爱谁多一点这不是明摆着吗?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闹,这是阿璃第一次参与如此规模的宫廷宴席,且与秦王同案而食,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别的夫妻之间或多或少总是会有些言语或眼神的交流及肢体动作上的接触,只有她与秦王全程零交流,且时刻保持着一尺长的距离。
皇后很着急,心想苾月这孩子的好,二郎只怕还不知道,于是便道:“苾月是今年才进我李家门的新媳妇,且救助城外流民一事也立有大功,元吉,你带着弟弟妹妹们替我和圣上敬你们的二嫂一杯,你们要以她为榜样,扶危救困报效国家。”
“是。”元吉应了一声,即刻站起倒了满满一杯,同底下的弟弟妹妹排成一排敬阿璃:“祝二嫂新年吉祥,福寿安康。”
皇后见世民仍旧无动于衷,又道:“二郎,我先前患病时,你不在京,多亏苾月日夜不离的伺候,也算是替你敬孝,且她料理王府诸多事宜劳心劳力,你作为她的夫君,也该好好谢谢她这一年的辛劳,你敬她一杯吧。”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他们,“辛劳。”世民心中冷笑一声。
阿璃觉得头都等白了,终于见他端起手中的酒杯,随意的在空中虚晃了一下,言语中每个字都透着不耐烦:“多谢王妃。”
他如此敷衍的态度,众人都看在眼里,不免低声窃窃私语起来,阿璃也很难堪,她并不需要他敬那杯酒,只是他那样的态度真的让她下不了台。
太子妃郑氏见状,忙站起来:“皇后,这第三杯酒就由妾来敬弟妹吧,这一年来多亏她时时开导、关心妾,使妾的病得以痊愈。”
她刚举起酒杯,阿璃忙站起来:“大嫂,我受之有愧,要敬也是我敬大嫂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世民看到这姐妹情深的一幕,惊诧不已,郑氏不应该是同自己一样最痛恨最厌恶这个女人的吗?但看她笑容可掬、言词恳切并不像有假,真是个傻大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而这一幕却让太子心中激荡感慨不已,此刻他不禁想,要是当初答应了那门婚事,自己现在是不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呢?
世民脑中瞬间有点混乱,然后自斟自饮想让自己清醒清醒,看起来这些人都被她的表像给迷惑了,蒙在鼓里了,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看清楚她面目的人。
酒足饭饱,圣上带领众人至殿外观看傩舞,这时巨大蜡烛从四面高高燃起,恍如白昼,寒风夹杂着缕缕异香,一群奇装异服带着鬼面具的舞者正在激扬的鼓声中载歌载舞,领舞者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红衣黑裤,脸带假面具,欢快的击鼓跳跃。
相传傩舞是一种古老的驱除邪魔瘟疫的风俗活动,常常在除夕这夜举行,今年城外流民引起的时疫,众人还记忆犹新,固此,舞者今年更为用心卖力,观者也更多切身感慨,只愿岁岁太平,国泰民安。
观罢傩舞,真正的守岁就要开始了,郑氏很知趣的先行告退,她深知有圣上在,自己还是躲远点为好。
回到殿中,这时杯盏食案已撤掉,男女分成两边,中间用巨大的屏风阻隔,但侍婢和孩子们仍可以来来往往的两头跑。
男子这边,饮酒行令、围棋六博好不热闹;女子这边唱歌猜谜、围炉闲聊也很是惬意。圣上和皇后分别和他们玩乐了几回,身体渐渐不支便回寝殿各自休息了。
皇后临走时,嘱咐明嘉公主:“你二嫂今年第一次在宫中过年,难免会想家,你多看顾点,让她玩得开心。”
明嘉拍着胸脯答应道:“殿下,您就放心吧。我保证让二嫂乐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