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眼前一条小溪自南向北流,正是口渴,也便到得小溪下游,准备取水喝去,忽听眼前“咚”的一声,不知哪来的一块巨石落在水中,溅起无数水花,只向身上洒了过来。
色无戒戒心未除,只怕有人暗中搞鬼,忽的跃后数丈,双手在身前晃动,尽数将水珠都挡了开去,转头一看,只见上游一个男子坐在岩石上,双脚浸在水里戏耍,嘴里还不断的哼着小曲,一根毛茸枝拿在手里晃来晃去。面目可辨,正是刚不久骑马之人,那马正在他的身旁喝水。
色无戒自然知道,若不是石头自己长了眼睛,就是那少年人掷来的了,不知他先用马骑踏自己,又用石头惊吓自己,明显有意跟自己做对,但心中实想不出跟他有什么仇冤,也便走上上游,道:“这位兄台,我们可否相识?”只见他双腿不断在水中荡漾,讨气玩耍着,双腿嫩白如脂,似比那女子的双腿还要细腻,不由的奇怪的很。
那少年听着色无戒的话,也只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却不答话,穿好鞋袜,牵马便行。色无戒追跟而上,道:“兄台为何不回答我的话,我是否跟你有仇,你要跟我做对?”那少年走得几步,终于开口道:“你自己不知道,反来回我,真是好笑。”声音极细,更不寻常。
色无戒奇怪之余,只怕他一胯上马去,到时又让他逃走,好在他如今还是牵马步行,于是跟在他身边,只要他有胯马的动作,立时阻止下来,接着道:“那我问你,你先是从后用马蹄踏我,又是以大石击水,阻我饮水,到底是何用意?”
那少年自顾向前行走,也不转身看一眼,更不怕色无戒从后偷袭,似乎有恃不孔,听他道:“你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没痛没伤?”色无戒心想:“若不是我身手敏捷,从马的胯下钻过,换做普通人,一条性命还不就这样送在你的手里?”忽又想:“他故意要我说出从马的胯下钻过,好取笑我的一番,我乞能中计?”只听他又道:“至于以落石阻你喝水,你却得感谢我。”
色无戒见他讲的话可笑之极,忍不住想笑,但这个时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问道:“兄台当真会强辞夺理,色无戒还是第一次见,你说我为什么反要感谢你。”忽听他扑哧一声娇笑,怪里怪气,想是听了自己的名字所致,自从以“色无戒”三字为名,每当向人自报姓名,免不了要被人笑话,不过色无戒自己却早已习惯,也并不在意,只听他道:“这还用问吗,你刚从我马儿的胯下钻过,又要来喝我的洗脚水吗?”一声大笑,对着那马道:“马儿,马儿,你说是不是,人家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了。”
色无戒闯荡以来,只有欺笑别人,从来没有被别人这么取笑过,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不知为何,只觉眼前的男子熟悉之极,显然似曾相识,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便道:“兄台一定认得在下,故意让我从马的胯下逃生,间接从你的胯下钻过,你故意在上游洗脚,又故意用石头阻止,你明是戏耍于我,反而却让我感激于你是不是?”不知为何,那男子听到“间接从你的胯下钻过”这句话时,整个脸都涨得通红,道:“你胡说什么,你是从我马儿的胯下钻过,怎么说是从我的……你……你……”下面的话怎么也讲不下去了。
第262章
色无戒原先见他言辞淡定,对自己更是有恃无孔,已觉此人并不简单,忽见他露出女儿般的羞态,更不知为何,道:“我有说错了。”那少年似乎不想再讨论下去,忙转过话题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忍人所不能忍,成大事者,必然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况且汉时大将韩信也曾受人胯下之辱,今天你只不过受我马儿的胯下,也算不得辱没了你,你将来干成大事,还要感谢我的马儿呢?”
色无戒虽也知韩信受人胯下之辱,而终成大事,想他能忍人所不忍,却是让人佩服,但如果承认,就是说明自己不但不能怪他,反而要感谢他,这口气如何吞得下去,也便强辞夺理道:“韩信所受的胯下之辱是咎由自取,乞能因为他以后所立的功业,而就说他平生的丑事,算作是能屈能伸。”
那少年也知色无戒是强辞辨博,但也不免好奇,道:“这话又怎么说?”突然转过脸来,色无戒才是第一眼与他近距离的接触,但想再漂亮的女子,在日光之下缺点也会暴露无疑,却没想到眼前的是个男子,脸上却毫无暇僻,俊郎当真不可方物,只是一愣,想色无戒自恃美貌,也常常因此惹得无数女子为他倾心,但自较与眼前之人相比,不觉逊色多了,忍不住心生妒忌,转头不看他的脸。那少年也回过神来,本来已经淡下去的双脸又升上了红晕。
色无戒道:“韩信年少不得志,身无长物,尚有一把宝剑随身带着,挂在腰间,走在街头上忽然迎面遇到一个屠夫。那屠夫一见韩信身佩长剑,不免取笑道:‘韩信,你平时出来,身带利剑,可又不会使用,当真有什么用处?我看你身体虽然高大,怎么却如此胆小呢?’说完哈哈大笑,引得路人纷纷围拢过来观看。你猜韩信怎么回答?”
韩信甘受胯下之转辱,终成大业之事传诵千年,一些武林人士或落魄受辱之人常以此自解,道:“汉时韩信都曾受胯下之辱,我为何不能?”想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心中好受一点罢了。那少年晓得韩信甘受胯下之辱之事,却不清楚始自何事,听色无戒讲的似模似样,万想不到当中还有这种原由,听色无戒这么一问,便道:“他怎么回答?”
色无戒接着道:“韩信什么都没有回答,转身欲走。那屠夫欺软怕硬,见他不语,更是得寸进尺,伸手将他拦住,便撑开双胯,站在他的身前,笑道:‘你若有种,就用剑刺我,不然就得从我胯下钻过?’那屠夫明显是个无赖,韩信又不是被逼无奈,生死系于人手,何必甘于胯下,受此大辱,大可以不去理会,那屠夫再无赖,也不能在众百姓面前对韩信怎么样。莫不是韩信喜欢钻人胯下,又怎么仅凭一人之言,在左右都有路可走的情况,而钻他胯下。世人说韩信甘从胯下钻过,能忍人所不能忍,实则是因为他以后所做的大业,顺水推舟罢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那少年仔细的听他说着,还真出了一会神,也知道他自是在强辞夺理,但他讲出的话,也未必不是道理,只是一愣,并没否认,也不赞同。忽然想到一事,又哈哈笑了起来。
色无戒不解,道:“我的话当真如此可笑?”那少年道:“我笑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笑那只会数落和评论别人,自己却任意妄为,不顾后果的人?”色无戒知道他说得必是自己,但是奇怪,两人只是第一次相见,他又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任意妄为的事呢?不免问道:“愿听指教。”
那少年道:“指教不敢,当日阳明山上,你为了一个女子,甘心向人拜头,又甘心自刎。那人武功不及你,好比你口中所说的屠夫,你大可以不去理会,难不成他能把你吃了?为何却甘愿向人磕头,若不是学那韩信,就是你喜欢给人磕头了。”
色无戒胡说韩信之事,只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没想到却被他抓到把柄,反来数落自己,不免尴尬。那少年见他不回答,只道:“你自己说不出,我替你解释,你为人重情重义,对那女子痴心一片,那女子却始终对你很冷淡,你是为了救她性命,甘心受辱是不是?世上好男人很多,但像你这般好的像个傻瓜的却恐怕数不出第二个,不过让人不由的佩服。”这语气诚恳之极,已不像先前那么有嘲笑之意了。
色无戒见他对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不免惊噩,又见他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思,更是不解,一看他的脸,竟是呆住了,越看越觉熟悉,越看越觉似曾相识,起初不觉,这时却闻到他身上发出淡淡的香气,不由的道:“你……你是女儿之身?”那少年见被他识破,脸更红了,微一低头。
色无戒一经想通,心想:“试问世上哪个男子会像她这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她不是女儿身是什么?”又再想起在阳明山上,他为夜闻君而要自刎,忽有一人掷石子相救,当时情势混乱,他没去想到底是谁暗中相救,事后更竟忘怯,如今一经想起,才是知道,若不是那个人出手相救,今天的色无戒怎么还可能活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喃喃的道:“你……你就是救我性命之人?”
那少年娇哂道:“算你小子还有良心,我倒你只顾别人性命,倒把救你性命的人给忘了。”色无戒恍然醒悟,心想:“她怪我不谢她救命之恩,以至飞马骑来踏我,接着又想我喝她洗脚之心,后来想想觉得不太妥当,所以出手阻止,我当真糊涂,怎么一点也想不通。”心里责骂自己,双腿一软,道:“色无戒糊涂,这里多谢你救命之恩。”双膝并未落地,已被那少年扶起。只听她哂笑道:“你果真喜欢向人磕头?你已从我马儿胯下钻过,我也不再怨你,还不快快起来,我如何承受的起?”
色无戒赶忙握住她的双手,只觉她双手白嫩细滑,忍不住道:“姑娘对色无戒真是好?”那女子忙挣脱了,道:“那你想到我是谁了吗?”色无戒感觉她甚是面熟,只不过她如今男子打扮,一时半刻又怎会认得出来,正愣着,只见她向前便走,色无戒忙道:“请留步!”那女子并不回答,闪入花丛之中人影不见,色无戒哪肯她就这么离去,刚想追了上去,忽见她的坐骑就是身边,她不可能就此离去,所以站在原地等候。
过了没多久,花丛中突然转出一人,秀发披肩,身着红衣鲜艳无比。色无戒一见,不禁叫出:“萧姑娘!”原来那少年正是萧玉燕所扮。
色无戒两次见萧玉燕都在夜晚,第一次匆匆而别,第二次又各自为战,容貌虽是认识,但她如今改扮男装,面目虽然相似,但又如何认得出来,如今见他改装回女儿打扮,才是认了出来。萧玉燕双手负在背后,慢慢的走近,道:“原来你还认得我,我以为你早就将我忘了。”
自从华山一别,色无戒不知多少次想过萧玉燕,想起那深深一吻,兀自难舍难弃,如今陡然见她站在面前,当真喜不自胜,高兴的合不拢嘴来,上前握住她的双手,深情的望着她的双眼,却不知讲些什么。萧玉燕也不挣脱,任由他握着,也是激动难当。
两人同到岩石边坐下,续述别来情由。原来色无戒在回雁峰化解红巾教与丐帮的恩怨,此事顿时哄动江湖,萧玉燕身为红巾教左护法,自然也有所耳闹。自从在华山一别后,她也时时刻刻回想起与色无戒的事来,少女情动,更是忍耐不住,便来找寻。途中丐帮四处收罗帮众,图谋不诡,才知丐帮起了内烘,红巾教与丐帮化解仇冤,她自然也不理会丐帮中之事,一日他在楼头休息,看不过那些新招进来的乞丐,便出手教训了一番,那些乞丐不是敌手,约定三日后再各约高手决战,萧玉燕不去理会,转身便走。后来得悉色无戒行踪,正想跟他一续前缘,但总觉如此冒然出去见面,女儿子家总不免害羞,所以偷偷的跟随他们,见他们也到了自己与丐帮约定决战时日的酒家,他早已在前,为了避免与色无戒打照面,所以男装打扮躲在旁边。无意中发现吕洞宾鬼鬼祟祟的调开小二,在杯沿涂了一层东西,他虽不知吕洞宾和色无戒有何仇怨,但料来也不是什么好意。当色无戒欲喝之时,她本来想出手相救,乞料却被那个乞丐误打误闹,救了色无戒一命。她知色无戒已有戒备,不至再被所害,所以跟在吕洞宾身后,瞧他使些什么阴谋,后来施手信与吕洞宾接洽,色无戒在屋顶偷听,夜闻君在门外偷听,她便在隔壁房间,凿开一个小孔,贴儿入墙而听。吕洞宾和施手信两人的阴谋,本以为是只有两人知道,乞料除了色无戒和夜闻君外,萧玉燕也洞悉一切。待得施手信走后,萧玉燕转而跟去,暗中得悉他在沿途路上布下层层机关,想取色无戒等人性命,即使不成,也非阻止他们上阳明山不可。所以那个在暗中投信,指点色无戒路径的人也就是她。
第263章
色无戒早已感激有人在暗中相助,却没想到是萧玉燕,如今又是连声道谢,萧玉燕道:“你原来跟我这般客气,早知道你为了别的女子甘愿一死,我气得就不想理你。”色无戒笑道:“那你怎么又理我了?”萧玉燕脸上一红,吱唔的道:“我哪里是理你,我是见你好没良心,特地来让你感恩图报的。”色无戒知她在说笑,便道:“你要我如何图报,我如今身无旁物,恐怕只能以身相许了。”
萧玉燕一时语塞,反道:“你不知受了多少女子的恩惠,你难道一个个都以身相许?”色无戒经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此生确实受了好几个女子的恩惠,不知何以才能报答。但他一生行事就是浪荡不羁,虽心中万分优郁,脸上总不会表现出来,这些想法只在心中一闪而过,而后又与萧玉燕谈论相思之情。
儿女情长,不免话多,西阳夕下,黄昏别样的美,萧玉燕靠在色无戒的肩头,两人看着眼前的美景,似乎都在想:“若这一刻能从这个时候停住,那该有多好。”那么两人都不用去想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了。当晚两人就以溪中鱼为食,依偎在树边谈笑,只到深夜,才觉困泛进入了梦乡。
次日两人起程,色无戒本想上华山找芙儿,但在萧玉燕面前却不便说,只说上华山走一趟,萧玉燕不愿离开色无戒,也正说要去陕西,所以随色无戒同行。一路上两人好生快活,萧玉燕尚会理解色无戒,有些事情Se无戒并未开口,她已事先领悟,使得色无戒心中高兴非凡,回想想遇的数个女子,没有一个比得上萧玉燕这么细心。
两人慢步而行,想将近半月,已到了湖北,河南,陕西三省的交界之处,两人来到镇里的小店吃些东西,过不得片刻,忽听脚步声响,有两人走上楼来东张西望,一人持剑,一人持刀,显都是武林中人。两人刚上楼头,楼里便有一人招呼道:“高大哥,万兄弟,你们怎么也来了,真是有缘。”高万两人转头一看,见是相识之人,也觉能在此相遇,甚是难得,一齐坐在了坐位上。
色无戒斜眼一瞥,问萧玉燕道:“玉儿,你听得出这姓高和姓万是哪里的人?”萧玉燕道:“听口音不像是中原人士,倒像是云南大理国的人。”色无戒听不出高万两人的口音,所以开口问她,可见她想也不想,便即说出,不由的奇道:“你怎知道?”萧玉燕脸一红,转过话题道:“不知他们何以会到陕西来?”色无戒之所以这么问,只因为这两人的口音和令儿一点都不像。本来以为令儿是大理人士,如今看来却并不是,所以奇怪,见萧玉燕尴尬,他曾偷听天恶帮帮主说起萧玉燕与马戌梁关系非凡,而那马戌梁就是大理人士,见萧玉燕有所回避,也知趣的不再追问。
耳听着那个招呼之人道:“两位兄弟怎么也会来陕西,莫不是……”诡秘一笑。姓高的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谁不想看看那个‘绝色淫妃’到底长什么样子?”
色无戒听了“绝色淫妃”四字,突然想起,在回雁峰之上也听红巾教的人说起过,当时并没有在意,如今听眼前三人鬼祟的说着,不免好奇心起,想知道那绝色淫妃到底是什么人。姓万的道:“文大哥,在陕西境内见到你,难道你也和兄弟我们一样的心思?”那姓文的也直认不讳,道:“咱三人又不是外人,还用隐瞒什么,听说那绝色淫妃貌似天仙,人间哪得几回闻,当今皇帝一见到她,顿时给迷得神魂颠倒,只顾跟她龙凤颠倒,连朝庭都不顾了。”
姓万的接道:“传说那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