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达川说:“我觉得我们的立法还有漏洞,需要填补这一块的缺陷。”
孟子魏楞了一下,目光沉稳地向薛达川看去。他们都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看待很多事情不像小年轻那样激进。年轻人也许看到社会的任何问题都会立刻说法律不完善,立法跟不上社会发展云云,但他们这样的人却已经知道,法律不可能时时随着社会变更而引起的文化冲突频繁地修正。这是法治社会确保社会稳固、法律不儿戏化的方式。社会上百分之□□十的冲突都会渐渐找到自己合适的方式解决,淹没在进步的大潮流中,法律的更新是必然的,却不是必要的。它会寻找到合适的点进行自我的修改,但那必须得确保这等修改是在长时间观察了社会变动不可逆转的条件下而决定进行的。
薛达川此刻提出,到仿佛有了一些年轻人才有的激进,让孟子魏有点儿不好接口。
薛达川仿佛知道孟子魏想说什么,他说:“现在还没有太多的人知道这部分人的存在、生活情况和心理状况,但是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孟子魏很想说这个“很快”是个什么时限,孟子魏甚至不认为他有生之年能看到那一天,但是薛达川却说得非常肯定。
孟子魏只好敷衍地说:“嗯,这块确实有漏洞。”
没有漏洞不行啊,除非国家能编写出一个完全归纳了这些特殊人物特点的锦集,将所有的分类都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这些人就能像是其他人种一样得到合适的法律准则。但是现在,那肯定是不行的。太复杂了,就像一群精神病人拥有了异能一样,一边要分析这群精神病人杀人是保持理智状态下的杀人,还是纯粹因为精神疾病杀人,一边还得根据他们的特殊能力予以划分,好确定他们杀人是因为能力被动而造成的过失杀人还是主动用能力故意杀人。
光是想一想,孟子魏就觉得头大如斗。
这些特殊人物大部分是逃之夭夭,有部分希望为国家出力的反倒成了突出的追捕对象,一旦抓捕到,就二话不说送进特殊监狱。这样的审判方式,就算孟子魏一直这么做,也觉得确实有些不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讨论的时候,一直有一群人在听着、看着他们。
吴奇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他看着两个背影,站在玻璃后面笑着说:“听上去说得很对。”
沈晾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孟子魏。
当年他是被这个人嘴里吐出的一句“有罪”给送进特殊监狱的,就算知道那是国家的意志,他也依旧忘不了当年那一幕。孟子魏坐在高高的法官席上,敲打着法槌,庄严异常。他就像天神一样,将沈晾打入了地狱。
曾经孟子魏将吴不生判入监狱的时候,沈晾认为所有的职业都比不上法官神圣,但当站在被告席上,他却发现从那个角度望着整个法庭,看到的都是听众们对浮于表面的“正义”与“正确”的向往,所有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
这就是法官带给有罪者的一切。
“你看到他的心情怎么样?”
吴奇又笑了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乃至于外面沉浸在回忆里的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后面有一个危险的队伍。
“他可是天天想要见到孟子魏。”
吴奇又说。他口中的“他”显然是吴不生。
沈晾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吴奇一点也不感到尴尬。他向一旁通往室外的门走去,沈晾没有动,却被他身后跟着的一个黑衣壮汉推了一把,于是他只好跟上了吴奇。
吴奇从那扇玻璃门中踏出,一边走一边拍起了巴掌,说道:“领导讲话总是比小人物说起来有道理些。”
温泉里的两人立刻扭过了头,在撞进吴奇的眼睛里之前,吴奇突然之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沈晾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拦,一声消音枪响从一侧的草丛里出现,子弹在那千钧一发之间偏离了沈晾,擦着吴奇的胳膊射进了一个黑衣人的大腿。吴奇身后的几人立刻冲上来将吴奇和沈晾团团围住,而温泉里薛达川也立刻跳了起来,一把将孟子魏推到一边命令他趴下。消音枪并不是真的消音,依旧有声响。吴奇能在那瞬间分辨出方向,几乎堪称怪物。
这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躲闪和凶猛扑出的人连带着枪响都在眨眼之间完成,吴奇迅速向后退去,而明明该是墙壁的地方却扑出了一个人影,手里的枪让现场一片混乱。
吴奇牢牢抓着沈晾,向门内躲去,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全都掏出了枪来,不分方向地向四面乱开了一通,用火力压制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对手。
几发子弹擦着薛达川的脑袋射入地面,孟子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眼神都有些发飘,薛达川等火力稍稍一停,立刻跳起来,把有几分肥胖的孟子魏狠狠一拽,拽离温泉,在一处建筑死角里躲避起来。
于此同时,在泳池里游泳的柯洋忽然停止了动作,将头探到水面上来仔细听了听,然而这会儿又什么也没听见了。他当了那么多年警察,当年还曾经参与过枪战,什么样的枪声没听过。他犹豫了一阵,神色一肃,立刻一猛子扎进水里,向岸边游去。
死死盯着监控的赵翔听到刘景阳在通讯器那头说:“童伟峰和卫东已经保护住了。”
“收到,”赵翔严肃地说道,“小旁,柯洋察觉到了,你去拖住他。”
旁耀被点名,浑身都紧张得抖了一下,他连忙动身,赵翔此刻赶紧又对刘景阳说:“刘哥,你的九点钟方向,赶紧支援大旁,他们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