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日一般是晚上才开始热闹起来,秦淮河边放灯的、叫卖的、耍杂技的比比皆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而各家夫人这会儿已经派自家仆人在秦淮河边设置锦幛,为晚上的赏灯做准备。
虽然本朝风气开放,女子也在外走动,不过抛头露面的大多是些还没有开始留头的小丫头。像这些有品级的官眷夫人外出,一般都有步障相随。或者自家戴帷帽,以免面容为外人所窥。
陆氏这会子正吩咐让把步幛之类的提前准备好,免得到时候出行手忙脚乱的。
今年中秋到秦淮河赏月是应亲家张夫人之邀,但陆氏觉得,总会有些意外之喜。比如江宁织造魏夫人,又或者江宁知府沈夫人。
亦安到的时候正好搭把手,帮着料理些琐事。比如要带什么点心,用不用带饮品。还有安坐的东西,出门赏灯整得和搬家一样。
在景然堂用过晚膳,夜幕将至时,陆氏带着几个女儿坐上马车去秦淮河边赏灯,惠哥儿和亦顺年纪太小,由各自的姨娘照管。至于吴姨娘,早起来景然堂一趟,还不到晚膳的时候,就已经躺下了。
白成文祭过灶后,去赴同僚的清宴,整座宅子顿时空旷不少。
未到月上中天之时,秦淮河边已然灯火通明。沿河的舟舫之中传来阵阵丝竹管弦之声,伴着映在河中的灯火,别有一番美感。
难得出门一趟,陆氏也不拘着姑娘们,只让几人戴好帷帽,自家却坐在步障后面,一副等人的模样。
亦安几人并未走远,一大群丫鬟围在身边也着实去不了哪里,只眺望秦淮河里的一盏盏明灯。这时节家家都有余粮,日子很是过得去,江南又是鱼米之乡,来往行人少有面黄肌瘦之相。又因是中秋这样的喜庆日子,所有人面上都带着喜色,为这清平盛世祝祷。
还没等陆氏把身下的凳子坐热,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可巧在这里碰上,倒省了我许多功夫。”不是却张家太太又是何人?
张夫人带着一溜儿儿女来给陆氏请安,张夫人的大女儿略有些羞涩地给陆氏见礼,“见过夫人。”张元慧知道这是自己的未来婆婆,虽然母亲耳提面命让自己要大方得体一点,可慧姐儿一见到陆氏总是不由自主地紧张。
陆氏待慧姐儿很是宽和,看出来她有些紧张,反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一会儿和宁姐儿她们去看灯。”说着就让郑妈妈去请亦安几人,说是张家太太来了,让过来拜见。
于是亦安几人又很快地赶了回来,和张家太太见礼后,又和慧姐儿和张夫人的长子互相见礼。男女大防在这一天也变得薄弱起来,况且两家又是姻亲,再没有忌讳的。
张太太推了自己女儿去和亦真几人玩,“你们姑娘自去玩乐,我们大人说会子体己话。”张夫人又让仆人带着儿子去另一处看灯。
亦安几人心知这是未来的大嫂,待她十分的亲切。和同龄的小姑娘处着,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那日花宴我不曾去,在家做针线呢。”似是解释,慧姐儿轻声细语,面上绯红一片。来之前娘亲叮嘱过她,未来婆婆待几个庶女是当作正经嫡女教养的,让她万不可斜着眼看人,定要一视同仁才是,只略待亦宁亲厚几分便可。
张夫人给自家女儿择下白尚仁这桩婚事,一是看重白家的家世,二便看重陆氏的为人。媳妇在婆家过得好不好,除却丈夫这个因素外,婆婆和小姑子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若是有刁蛮的婆婆和难缠的小姑子,那媳妇的日子可就难过。
白成文在江南做官已有九年,同僚之间但凡有心的,已经把他的内宅情况打听得差不多了。结发妻子是大儒陆望之女,便已经让人高看一眼。
陆氏治理内宅井井有条,又不是一般的内宅妇人。女儿在这样的人手底下讨生活,张夫人必然打听全了。知道陆氏待庶出女儿都这般宽厚外,总算是放下心来。因此张氏嘱咐女儿,只管孝顺婆婆,友爱弟妹,便能把日子过下去。
慧姐儿和亦安几人处过,知道几人性子都好,说话间也少了几分拘束。
亦安几人也理解地笑道,“姐姐那日不得空,咱们都知道的。”这样的话配上略显调侃的笑容,瞬间让慧姐儿红了脸,她确是在家里绣嫁妆来着。
慧姐儿今年十七,本朝有晚嫁之风,张夫人也只打算把女儿留到十八,女儿的终身更重要。所以慧姐儿最近足不出户是可以理解的,她要给自己绣一身嫁衣。不假针线房之手,不知是不是江南本地的风俗。
打趣过这一遭后,亦宁颇认真道,“咱们都盼着姐姐过来一道玩呢。”这说的便是两家婚事。刚过及笄的少女,对婚事都有了模糊的印象。
慧姐儿更是不知怎么说话,她对白尚仁的印象很少,只知道是个颇为俊郎的少年。反而对白家的几个姑娘,慧姐儿知道得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