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到了,爸爸帮我清理好火鸡,就出门去接外婆了,她住在离我家一小时车程的一个退休老人社区,那儿住着好多韩裔老奶奶。爸爸的妈妈,我们的奶奶,要跟她男朋友的家人过感恩节。我没有意见,因为她对我们家的食物肯定没好话。
我发明了一道青豆配橘子皮和莳萝的菜,我是真诚地想做道爵士又有创意的菜。我提名凯蒂做我的试尝师,她吃了一口青豆,说味道像橘子腌菜。“我们不能直接吃青豆砂锅菜,配罐头炸洋葱圈吗?”凯蒂问道。她在给放火鸡的盘子垫剪各种颜色的羽毛。
“因为我想要爵士一些,有创意一些。”我说着,把一罐肉汁倒进汤锅里。
凯蒂怀疑地说:“好吧,那我们还吃不吃花椰菜砂锅菜了?那个大家会吃的。”
“你看到厨房里有花椰菜了吗?”我问道,“没有,这顿饭的绿色蔬菜就是青豆了。”
“那土豆泥呢?我们还有土豆泥吃吧?”
土豆泥!我惊了一跳,去检查壁橱——我忘记买土豆了。我有牛奶、黄油,甚至还买了玛格特总放在土豆泥上面的小葱。但是我忘记买土豆了。“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回家路上买点育空金土豆。”我说着,关上了壁橱门。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忘了买土豆。”凯蒂说着摇了摇头。
我瞪了她一眼:“你好好做你的盘子垫就行了。”
“不,因为我如果没问土豆泥,整顿饭就都毁了,所以你应该感谢我。”
凯蒂站起来,去给爸爸打电话,我喊道:“顺便,你做的火鸡图案不像火鸡,更像是全国广播公司的孔雀标志!”
凯蒂没有被影响到,我又吃了一口青豆,味道确实像橘子腌菜。
***
后来发现,我把火鸡烤反了。而且,凯蒂不停跟我说什么沙门氏菌,因为她在科学课上看了一个视频,于是我最后烤得太久了。土豆泥做得还不错,但是里面有些部分结块了,因为我煮土豆的时候太着急了。
我们围着餐桌坐下,凯蒂的盘子垫确实增添了几分节日气氛。外婆在吃一整堆青豆,我得意扬扬地看了凯蒂一眼:看到没?还是有人喜欢的。
妈妈去世后,外婆搬过来跟我们住了一小段时间,照顾我们。我们甚至谈了她要不要留下——她觉得爸爸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那么,丹尼。”外婆开始说。
凯蒂跟我隔着桌子对视,因为我们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最近有没有对象啊?有约会吗?”
爸爸红了脸:“嗯……没怎么约。我的工作很忙……”
外婆咂咂嘴,说:“男人一个人不行,丹尼。”
“我有女儿们陪我啊。”爸爸说,尽量显得快活些,而不是紧张得不行。
外婆冷冷地瞪着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洗完碗之后,外婆问我:“拉拉·琴,你爸要是有女朋友,你会介意吗?”
玛格特和我这些年已经深度讨论过这个话题很多次了,大部分时候是在漆黑的深夜里。爸爸要是一定得谈恋爱,我们想让他跟怎样的女人在一起呢?有幽默感、善良……就那些好的品质,还得在面对凯蒂时足够坚定,但又不能对她太严格,摧毁了她身上所有的特别之处。但同时,这个人还不能试图取代妈妈,这是玛格特最坚持的一点。凯蒂需要一个妈妈,但是我们已经足够大了,不需要妈妈的宠溺,她这样说。
我们三个人中,玛格特肯定是最挑剔的,她对妈妈的记忆非常忠诚。我不是说我就不是那样,只是这些年里,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有个人照料我们挺好的。一个年长的女性,她会知道一些事,比如怎样用腮红,怎样靠调情免于被开超速罚单,这种将来会用得到的事。但是这一直没有发生。爸爸有过一些约会,但是他还从没有过稳定的女友,可以带回家来的那种。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种情况让人宽慰,但是我越来越大,不停地想:我也快离开了,只剩下凯蒂跟爸爸,然后就只剩爸爸一个人了。我不想让他一个人。
“不。”我说,“我一点也不会介意。”
外婆赞赏地看看我。“好孩子。”她说。我感觉暖暖的,很舒服,好像从前睡不着觉的时候妈妈给我端来一杯晚安茶之后的感觉。后来爸爸给我泡过几次晚安茶,但是跟妈妈的不一样,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他。
***
圣诞节曲奇策划从十二月一日开始。我们把妈妈的旧食谱和烹饪杂志拿出来,摊开在客厅地板上,放上查理·布朗的圣诞节专辑。我们家里,十二月一日之前都不准放圣诞节音乐。我不记得这是谁立下的规矩,但是我们都遵守着。凯蒂列了一份清单,写着我们肯定要做的曲奇,还有可能要做的曲奇。有几种是每年必做的:爸爸最爱的是核桃弯月,这个肯定得做;糖曲奇是最基本的,肯定得做。思尼克涂鸦曲奇是凯蒂的,玛格特的是糖蜜曲奇,我的则是女牛仔曲奇,白巧克力蔓越莓是乔什的最爱。不过我觉得今年要换换口味,做些不一样的曲奇。不是完全翻新,但至少要换几种。
皮特也在,他放学后来我家复习化学,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他还在。他和凯蒂在客厅里浏览烹饪书。爸爸在厨房里,听着电台新闻,做明天的午餐。
“拜托,别再做火鸡三明治了!”我喊道。
皮特戳戳我的袜子,用口型说:“宠坏了。”然后他指指我和凯蒂,冲我们俩摆手指。
“随你啦。你妈妈每天都给你做午餐,所以你闭嘴吧。”我小声说。
爸爸喊着回答我:“嘿,我也吃够剩饭了,但是我们拿它怎么办啊?扔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