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贯持重,今天缘何失态了?”安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美云慌忙起身相迎,她有些惶恐,不仅仅是因为面对沐小将军的失礼,而且也是由于安王进来自己却没有觉察,这两个原因,都能让安王不悦。
安王的眼神里,永远都隐藏着未可知的威严,话语,也是一贯的平和里带着居高临下的犀利:“你哭什么?”
美云一惊,赶紧用衣袖拭着脸颊,勾着头,不敢说话。
安王缓缓地坐下,幽声道:“你坐吧。”
美云默默地坐下,等待着安王开口。她知道,才送走客人,安王便直奔自己的房间,是有话要说,通常这种情况,美云都不会贸然提及,而是,让安王掌握所有的主动权。
默然片刻,安王低沉道:“他让你想起了祉莲是吗?”
美云长叹一声:“太像了——”
“是……”安王颤声,只吐出一个字,心底忽地一酸,半晌都没有言语。
“他,是沐广驰的儿子?”美云说得很慢,慢得就好像每个字都比平时说话的节奏长了半拍。
“是……”安王怅然地,低下头去。
美云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安王,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问道:“也是,祉莲的么?”
安王定定地看了美云一眼,微颦着眉毛,没有回答。
“祉莲,还活着?”美云瑟瑟的话语,发抖。
安王沉默着,没有回答。祉莲还活着吗?不,他不知道,没有答案。可是他希望,祉莲还活着,他是多么希望还能再跟她重逢啊,告诉她,他答应她的,他都做到了。用十八年的考验来收回她的心,他能做到吗?能得,一定能的!
美云静静地看着安王,他的脸上,是平静,可是平静之下,还有那深埋的冷凛,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太了解他了。即便是分离了十八年,他依然不会放弃;即便祉莲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他依然不会放弃;即便,不管是从前,还是将来,他知道祉莲回来只有痛苦而没有快乐,他也不会放弃。她从来都不怀疑他对祉莲的爱,是特别的,深刻的,植入了骨髓的,每一天都流动在血液里,就像那石上的雕刻,历经千年风霜,都不会被抚平,可是,他却从来都不会因为祉莲不爱而退缩,不会因为祉莲不需要而撒手,他爱的,就一定要得到,而且是彻彻底底地得到……
美云感到心痛丝丝地揪扯起来,她惶然间意识到,祉莲的幸福,将跟十九年前一样,在安王的跟前戛然止步。他是王,沐广驰有再高的地位,也不可能跟他抗衡。
祉莲,可怜的祉莲,终究还是逃不过……
美云徐徐地起身,抬步,走到安王跟前,轻轻地跪下。
安王漠然地,注视着她。
“放手吧,王爷。”美云抬起眼帘,直视着王爷,低沉道:“你就当她死了吧,你就当,世上,再也没有祉莲这个人吧……”
安王的眼睛里厉光顿现,他微微地觑了一下眼睛,冷冷地哼了一声,瓮声道:“十八年前,离开百洲,独留下她,你是有心要放她一马?”
美云一怔,脸色煞白,低下头去,却沉声道:“是。”
“你好大的胆子!”安王猛地低喝一声,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美云再次抬起头来,一反往日的温顺,无惧地看着安王,坦然道:“当日她不肯走,正如你所说,我是能想出很多办法,可以带了她走,比如绑了,比如喂蒙汗药……可是,我没有,我就是希望她能借着这个机会,离开王府,过她自己想要的、自由的生活……”
“自由的生活,就是跟沐广驰在一起,是吗?”安王低低地咆哮一声。
“是!”美云骤声道:“她不属于你!”
安王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杯子,一把就甩了过来,正好打在美云的肩膀上,茶水飞溅,美云的下颌上沾满了茶水,而茶杯,也滚落在她膝盖边的地毯上,晃了晃,停住了,张着白白的碗口,撩散了茶叶,狼藉了美云的一身。
美云微微地颤抖着,不再说话。
在一阵令人窒息又恐惧的沉默中,安王说话了:“你居然敢顶撞我?你不想做王妃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这个府里,可以让我容忍顶撞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祉莲!”安王狠声道:“只要祉莲没死,我一定要她回来!”
“十八年来,我一直心有怀疑,只是料想你不敢,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没想到,真的如我怀疑的这样,是你,故意让祉莲留下……”安王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你的故意,我就不用折回去找她,就不会耽误过渡的时间,就不会碰上沐广驰,祉莲就不会死!我和她,就不会分离!”
“我对她的爱触到了你的痛处是吧?你就是容不下一个我真正爱的女人是吧?”安王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你的温良恭顺都是假的!为了争风吃醋,你连这么歹毒阴狠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枉我信任你这么多年!只当是没有感情,还有亲情,但是这一笔,就可以将你在王府这么多年的辛劳一笔勾销!”
不爱就是不爱,这么多年的低眉顺眼,换来的,还是一腔冷血。美云此刻,寒心之至,多年的积郁陡然间爆发了,她大声地反驳道:“我争风吃醋?你爱过的女人,娶进府里的女人还少吗?哪一个,不是我亲自打点的?你有问过我心里的感受吗?”
“你需要有感受吗?”安王争锋相对地反诘:“你有了王妃的位置,你有了儿子,你儿子还是世子,你们赵家,也得到了不少荫萌,这还不够,你还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