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合眉头一皱:“可老爷子方才的意思,分明是不想管了,倘若你大伯父请陈家帮忙……”
明鸾翘了翘嘴角:“他请陈家帮忙,陈家就一定要帮了吗?陈家在这边算什么?不过有家商号,做些小生意罢了,小事情还能想法子办了,把正经的军户调离千户所,这可不是小生意人能办到的事。不是你们不愿帮,实在是力有未逮……”她眨了眨眼,小声问,“大伯娘求马掌柜帮忙时,可有说想调到德庆来?还是想去别的地方?”
周合微微一笑:“最好的自然是调往别处去,哪怕是清远或惠州呢,她当时说了,若实在不得已,德庆也行。”
明鸾嗤笑:“要是马掌柜能办到,自然是先调了我们家,哪里轮到她娘家?您就把这事儿略添些油醋告诉大伯父好了,让大伯父知道知道,他老婆对娘家偏心到什么程度了,公公还在山沟沟里吃苦呢,她就只想着给娘家谋好处。顺便向大伯父诉点苦,把马掌柜给的银子列成账单给他瞧瞧,我们章家虽然也得了茂升元的资助,还知道要自己谋生,沈家倒好,仗着亲戚的名头,都上门打秋风来了!”
周合哑然失笑,挥了挥手:“得了,鸾姐儿真是个促狭性子,放心吧,这事儿周爷爷心里有数。”
“那您可记得了,千万别便宜了他锏!”明鸾眼见着章寂捧了酒坛子出来,连忙住了嘴,上前帮忙。
章寂彷佛丢开了先前的抑郁,嚷嚷着要请周合吃酒,还让明鸾去寻周姨娘,多买些菜回来招待客人。明鸾应了,见周合带来的两个夥计在院里喝茶,小声说着话,文虎的心思早被吸引过去了,无心读书,便让他收了课本,自个儿在院子里玩,然后带着钱袋子出门去了。
她去找了周姨娘传达通知,又上几家军户那里跑了一趟,把松脂的事提了,家家户户都是异口同声地赞成,相约明早一齐上山采脂去。明鸾又顺道往江边去了一趟,从在江边玩耍捕鱼的孩子那里买了三条大草鱼,回家丢给周姨娘料理,一条红烧,一条清蒸,一条炖汤,再加上一个肉,一个鸡,几盘自家种的瓜菜,晚饭便解决了,虽然是乡野风味,倒也丰盛。
明鸾帮着杀了鱼,洗了菜,周姨娘便赶她出厨房:“你也累一天了,方才三奶奶回来,好像有事要跟你说呢,你找她去。”
明鸾闻言便回房去寻陈氏,但陈氏却不在屋里,她心中疑惑,又见章寂喝醉了,正躺在正屋里醒酒,只得去问文虎,文虎没留意,反倒是周合带来的一个夥计回答了她:“周大爷方才寻了姑奶奶去说话,好像是往后边菜田里去了。”
明鸾忙道了谢,转到菜田里去寻找,只见周合与陈氏就站在田边的老树底下,藉着树荫在说话。不知周合说了些什么,陈氏的脸上隐隐有些惊愕。
明鸾走过去,正好听得一句尾巴:“……达生行事固执,我们实在劝不动他,不过他既然要过来任职,你们一家便有了照应,小姐姑爷也能放心些。”
明鸾顿时站住了脚。
达生?怎么又是这人?他要来德庆了?
第四章 忧患
陈氏听了周合的话,仍旧眉头紧蹙:“他这又是何苦我早说过了,我生是章家人,死是章家鬼!”
周合叹道:“这话我何尝不曾告诉过他?只是他说,并无非份之想,只是念及陈家养育之恩,如今陈家人最担心的就是你这个姑奶奶的处境,他便顺道照应些,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却能宽慰两位长辈的思女之心,也不枉陈家当初对他的恩情。”
陈氏咬咬唇:“这怎能说是顺道?他原本已在南安任千户,如今反倒要调到德庆来,即便仍为千户,也是不升反降了,对他的前程……”说到这里,陈氏忽然看到明鸾站在不远处,心下一惊,连忙停了下来,又想起明鸾对那个人曾有所耳闻,她不由得涨红了脸。
周合察觉有异,回过头来,看见是明鸾,倒不怎么紧张,反而笑问:“回来了?鸾姐儿不是寻周姨娘去的么?怎的周姨娘早早回来了,你却这会子才到家?”
明鸾笑道:“我见周姨娘只买了那点菜,怕晚上不够吃,就去弄了几条鱼回来。”她走上前,悄悄打量了陈氏一眼:“你们在说什么呢?谁要来?”
陈氏咬着唇不说话,神色间隐隐带着窘迫。周合倒是落落大方:“哦,陈家一个熟人,过些日子可能要来这里的卫所任官,家里已经跟他打过招呼,请他到时候多照应一下你们家。”
不是主动要求照应的吗?周老爷子越发会说话了。明鸾微微一笑:“是什么熟人啊?母亲认不认识?”
陈氏的头垂得越发低了,周合继续淡定:“你母亲小时候是常见的,原也是通家之好,是你外祖父一位故人之子,因父母没得早,他独个儿跟着老祖母过活,但老人没几年也去了。你外祖父母曾对他十分照顾,因此他念着旧情,一听说是你母亲婆家在这里,便答应照看。虽然还不确定他会是什么官职,但听说德庆现任的千户将要高升到外地去了,因此很有可能是顶千户的缺。这样也好,你们都是在册的军户,有他看顾,也能少吃些苦。”
原来如此,既然有陈家的恩情在里面,想必这个“达生”还不至于因爱生恨,为难章家人了。
明鸾心中一定,便笑说:“这可是好消息呢,周爷爷怎么不告诉祖父?方才我瞧他老人家醉倒在屋里,这也醉得太快了,常听他吹嘘年轻时候是多么多么海量呢!您没喝醉吧?”
周合呵呵笑道:“就只喝了三四小杯,哪里会醉?你祖父是心里压着事,本想借酒浇愁的,我见他年纪不小了,身体又不大好,怕他喝伤了身子,还劝他少喝些,可他不听,硬是灌了一大海碗下去,结果就倒了,想是喝得太急的缘故。不逐他喝得不多,睡一觉就好了,你不必担心。外面日头真晒啊,还没到五月天就热成这样,今年夏天可不好过,咱们回屋里去吧。”说着便抬脚往屋子的方向走。
明鸾笑应着,回头拉陈氏:“母亲,咱们也回去吧?”接着压低了声音道:“您慌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躲躲闪闪反而显得心虚!”
陈氏又羞又恼:“你知道什么?!别听了两句墙角就以为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