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至关城之下,早有一个校尉迎了上来。他面若寒霜,迈步上来,双手在张适之身上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摸索了三遍,将玄黄剑等武器收了去,这才摆了摆手。众军士齐声道:“喏!”拥着张适之向城头上攀登。
关城之上戒备森严,阶梯两侧均是盔明甲亮的劲卒,明晃晃的长槊立在身侧,一动不动,实在是威武之极。
一步一步爬上城头,女墙深处有一处屋舍,为巨石所筑,周遭开有不少空洞,想必是用来侦查敌情、射箭杀敌。
来到门外,领队的校尉轻声道:“就在此处,勿动,否则格杀勿论。”言毕,急匆匆地走进了屋舍之中。
张适之知他前去禀告,便耐心等候。毕竟,自己虽然不能乱动,但四处打量一番,总不至于犯禁。是以他眺望关外,只见极远之处烟尘缭绕,隐隐约约能看到有宫殿高楼的飞檐一角,更有一痕城廓淡如墨迹,却不知这到底是不是名动天下、万国来朝的京都长安。
再转头看看关内,只见瓮城之中困住了大约百余人,服色各异,姿态也不同,个个眼巴巴地往城头上瞧着,仿佛在等着一道令下,便能顺利出关。
再往城下近一些一看,只见秦二娘陪着辞君,盘腿坐在地上,边上摆放着行李,邙山七雄脸冲外环成了一个圈,龇牙咧嘴地看着旁人,吓得乔娘子花容失色,远远地躲到了一旁。再外围,则是几位壮汉三三两两站着,看样子不是为难她们,而是在留意保护。张适之不由得心中大慰。
正在这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边走出两人,远远地便道:“你怎么在这里?”
张适之赶忙望去,却看那人白衣胜雪,顾盼自雄,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边上则是一个身着劲装的虬髯大汉,面无表情。
见正是昨夜的白袍客,张适之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快步走过去,躬身拜道:“原来是先生。晚辈,呃,晚辈找你找得好苦啊!”他委实不好说自己被困在城下,只得改口,倒也说得妥帖。
白袍客笑盈盈地搀起张适之,道:“啊哈!昨夜我喝得太多了,便来这城头赏月,岂料竟睡着了。还是这潼关主将淳于兄叫醒了我呐!”
张适之赶忙又躬身向淳于将军施礼,道:“将军大人在上,受张适之一拜!”
岂料,此言一出,那淳于将军忽然惊呼道:“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张适之还道是他没有听清,便又朗声道:“在下张适之,拜见将军!”
淳于将军闻言大喜,忙不迭握住张适之的手,道:“原来是适之少侠,我可是久仰大名了,快快屋里请!”
张适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地看向白袍客。不料白袍客却颔首微笑,并不说话,而是指了指屋里。
没奈何,只好随着淳于将军和白袍客进得了屋内。原来这房屋是一个箭楼,里面甚为广阔,四面墙壁之上搭有之字形的梯子,曲折向上,约有四五层之高。粗略算下来,足可以容纳百余名劲卒。
三人围着案几在榻上坐定。淳于将军双手一拱,道:“先生,近日我可是太快活了,先是您云游至此,还盘桓数日,咱们相谈甚欢。今日想不到还见着了名动武林的张少侠,啊哈,实在是幸甚至哉!”
白袍客笑着摆了摆手,道:“淳于兄真乃性情中人,不仅能领兵征伐,也能激扬文字,实在是我之知己也!这位小兄弟,我昨夜才见,但也一见如故,因此,便引荐给你了。”
淳于将军又拱了拱手,谢道:“先生雅量,教淳于平无以为谢,今后但有驱驰,无所不从。”接着又转向张适之道:“少侠,刚才是怕有些误会,我手下人都是些粗鲁汉子,惹怒了少侠,还请海涵一二。”
张适之本来觉得这淳于平有一些见风使舵,加之他纵容部下盘剥勒索,对他没什么好颜色。此刻见他笑脸相迎,乃至屈尊纡贵致歉,便消去了几分讨厌。又见自己甚为仰慕的白袍客同这将军相谈甚欢,也有了好奇之心:白袍客何等清高孤傲,能与淳于平结交,自然此人有过人之处。想到此,便赶忙拱手道:“将军客气了。既然如此,便请开了关城,放众多武林同道过关吧。”
不料,淳于平却笑着摆了摆手,道:“不急不急。我倒想问问,少侠前些日子果真在白马寺打退了吐蕃象雄宗吗?”
张适之耐住性子,拱手道:“此事全凭永王殿下亲临指挥、白马众僧齐心力战,我何敢贪天之功?”
淳于平点了点头,笑道:“这么说来,此事便是在真的了。少侠年纪轻轻,英雄了得,更难得是如此谦逊,啧啧,他日必是封侯拜将之才呐!”
白袍客笑着道:“老淳,你道是谁都像你那样是个官迷?适之初入江湖,便已扬名立万,一代宗师的地位是跑不了了,到时候像孟老夫子那样获得天子亲封,岂不是比你这打打杀杀要轻松得多?”
张适之正色道:“先生过誉了。我从未想过什么一代宗师,或者什么王侯将相,只要能为武林、为百姓做上那么一两件好事,便不虚此生。再说了,淳于将军执戈戟、卫社稷,闯尽刀山火海,又岂是轻松二字所能比拟的?”
白袍客哈哈笑道:“怎么样?老淳,我说这小子正气逼人、侠气无双吧?”
张适之这才知道,白袍客是故意出言相激,好教淳于平更深一步知道自己的为人,便脸上一红,赶忙低头饮茶。
淳于平笑了笑,道:“先生看人,从未走眼过,老淳自然是佩服万分。对了,少侠适才在城下声明有要事当面告我,还请不吝赐教。”
张适之下意识瞧四周看看,除三人外,此时箭楼之中并无他人,便略一思忖,道:“将军可曾听闻有敌国密探出没的讯息否?”
淳于平似乎早知此事,依旧笑眯眯地道:“不错,确有此事,因此城下才严加盘查,以防不测。”
张适之点了点头,道:“眼下瓮城中困住的这些人,多半便有将军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