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要让任雪开口却是一门学问,她这个人是犟驴的脾气,不吃软也不吃硬,穆小枣与她还有交情可谈时,任雪就是这副“你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就得从你身上也拿下点什么“,通常后者比前者要贵重好几倍,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
穆小枣什么都不愿意给,电视剧里那些你交代你指证,我可以给你各种优待好处,安排舒适的监狱环境一概不可能,只有按法律条例减刑,只是任雪也知道自己就算有重大立功项,免去了一次死刑,清算下来还有十几次,所以不在乎。
任雪这会儿就想跟人好好说说话,这束缚带是真的限制人身自由,按护士的说法,等她的腿好了可以适当松开,但现在任雪还是精神病预备役,可能再有自残行为,得绑好喽。
绑得太好行动不便,任雪也不知道穆小枣还在不在病房里,除非是高跟鞋,否则她走路一向没有声音,好半晌门重新阖上,穆小枣又走了回来。
“你要是说谎让我听出来,我还是会走,”穆小枣道,“你知道我的脾气,凡事可一不可再,这次要走就不会回头。”
“啧啧啧,这话说得,”任雪又没了刚刚的急切,“我就是这两天太过无聊才会上你的直钩,要放在往常,才不高兴搭理你。”
穆小枣霜冷的目光终于有了些生趣,“要放往常,我还是会有其它办法算计你。”
任雪瞪了她一眼。
“三个月前我接到指令,要在这里杀一个女人……准确来说是女孩儿,十三岁,她是严重的自闭症患者,但记忆力超群,文字、数字还有图案,几乎能达到过目不忘的水平,并且所记数据极为庞大,能与电脑相提并论。”
任雪道,“这样的脑子非常精确也因精确而值钱,可是小女孩得了病毒性脑膜炎,高烧不退,医生说病毒性脑膜炎治愈之后大概率不会留后遗症,只是他也说不清具体影响。”
第68章
一个有如电脑主机般精确的大脑处于高热和感染之中,就算没有后遗症,也难保所有的数据不会出现单个的缺失或移位,犯罪分子虽然怕数据泄露,但不会自信到不留备份,又或许这小姑娘就是备份,既然出现了疏漏,要么删除要么销毁,不能让个残次品在外晃悠。
“怎么,雇佣你的幕后集团都是用人来记账?”穆小枣也听过这种记账的方法,可是不常用,人脑毕竟有太多的变数,数据这种东西又是一个小数点,一个0就能导致巨大的错误。
记忆实在不如传统的白纸黑字或者电脑牢靠。
何况一个十三岁患有自闭症的天才万中无一,毁了就杀,成本太高,也很难再找一个。
“并不全是,”任雪继续道,“他们的记录方式分三种:人脑、电脑和手抄账本,手抄账本据说还得要配套的密令才能解开,可比郑光远在角南的组织正规对了,就连老饕恐怕也没想到这种一式三份的办法。”
“你知道这么多,他们居然没有想着杀人灭口?”穆小枣指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要是我,不仅要灭你的口,还要割去你的舌头,缝上你的上下唇,让你不仅这辈子闭上嘴,就是死了下辈子投胎,也只能做个哑巴。”
穆小枣说正经话时冷冰冰的,想割去任雪的舌头缝上她的嘴倒是笑意盈盈,活像是修罗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偏偏长得轻轻浅浅又乖巧,让人觉得死在她魔爪之下也是种快乐。
“哎,小云儿,我刚受伤进医院的时候,曾经听见你跟刑侦大队的队长说话,她叫什么来着……”任雪想了想,“粟桐是吗?我很好奇,她知道你以前在角南干的那些事?知道你这副要杀人的样子吗?”
穆小枣心想着:“……她不知道,我瞒着她呢。”
现在想想,粟桐对自己其实知之甚少,自己对粟桐也不是那么了解,就像昨天晚上,穆小枣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粟桐洗澡前后的态度变化会这么大。
任雪倒是非常会看人脸色,穆小枣明明还是刚才的模样,任雪硬是瞧出了一丝不对劲,“我还以为你离开角南后,就算能留一条命,也不会再跟任何人产生接近朋友的感情,看来这个粟桐很不一样……你宝贝她。”
穆小枣跟任雪不太一样却很接近,任雪是天生没有感情,她这种人不是难以感动,而是根本不可能被感动,几乎是从一出世就站在道德与法律的悬索上,要是接受治疗,完全用理性判别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不能当个好人,也能将就做个守法公民。
稍有不慎,她就是犯罪集团的顶梁柱,跟那十三岁患有自闭症的小姑娘一样,万里挑一。
穆小枣当时的心理评估也几乎往反社会人格障碍上靠拢,只是靠拢,最后给出的结论是“擦线合格”。
她冷酷理性,能够百分之百执行任务,第一次开枪杀人就毫不手软,差一点成为突击队队长,最后因为“擦线合格”的心理报告,只做了副队长。
对任雪来说“宝贝”一个人就是在乎她,逼不得已要开枪杀她的时候会有些犹豫,但也仅此而已。
任雪对穆小枣是这样,穆小枣对粟桐也是这样。
任雪也知道自己不值得被爱,她就是理直气壮的背叛成瘾,而穆小枣也不比她好上多少。
半斤八两有些抬举任雪,八两一斤却没有拉低穆小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