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出身好、学问好、仕途好,看起来是顺利得不得了,他却有一样心病。从父系是看,出身是够好了,但是在家里兄弟看来,他的出身很差:其母为佟国纲侍婢,小老婆都算不上。
法海书读得不坏,也没有读成斯文败类,对亲生母亲也是相当尊重。他亲妈死了,理所当然想让生母入家族墓地。鄂伦岱本就瞧不起他,这会儿要让侍婢随葬家族墓地,当大家长的鄂伦岱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兄弟俩一直交恶,因为这件事情,从交恶变成仇敌了都。法海做过允祥、允祯师傅,也一度指导过皇孙们的功课,祥、允祯封爵办差,法海还是被留任了——工作业绩摆在那里,胤礽又不喜欢鄂伦岱,胤礽选择让他滚蛋,留下至少还有点作用的——可以用法海来妆点门面,以示没有迫害祖母家族。
法海继续教皇子读书。他脾气傲人却不傻,观点有时候还很犀利,很快就发现新皇帝对鄂伦岱没那么待见,圣宠绝对不如自己。
法海因家族闯祸而压下的性情发了出来,他还是想给生母争块地儿。法海学问好,一本折子写得声情并茂,看得胤礽吐血,旁观的弘旦也跟着犯晕。大家都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啊?你妈是侍婢啊!
胤礽不想管这事儿,要是辩明礼义,足够大臣们吵几个月还吵不出来结果的。学问很好的皇帝当然自得出这其中的奥妙。法礼与人情,偏哪个都有理,偏哪个都没理。法海不提出来倒罢了,一提出来,强压着不答应,那就是皇帝不满足人家对生母的孺慕。
胤礽懒得为他们家再费事了,直接把事儿发给鄂伦岱:你们自家的事情,关起门来商量吧,甭管谁让步,都给我老实一点!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啊?鄂伦岱是绝对不肯答应的,法海是坚持要办的。杠上了!
一个有爵、一个有职,都够等级上书皇帝,两人的表章你来我往,不论词藻是否华丽,言语一定是犀利的,胤礽开始还当是看戏了。现在心情不好了,戏也不看了。
早知道就该把法海也给踢走的!胤礽非常之后悔。
现在踢他也不晚!寻个由头,放个外任吧。胤礽下了决心,决定不再受这对活宝兄弟的影响,也不用问弘旦了:“不用管他们了,张玉书卒于京中,你打发人,去他家里看一看。”给儿子涨人气,这也是康熙的手法。
弘旦躬一躬身:“儿子遵旨。”
下面是关于补进侍卫的名单,每人名字后都写上哪个旗的,父亲是谁、祖父又是谁。补侍卫,一般来说是必须上三旗,有时候也会有特殊情况,比如父亲功劳大之类的。
这一回,侍卫名单里出现了一个人:蒋钦。他也没啥资历,就很标准的一个八旗子弟,之所以能够入选,除了他爹是佐领之外,还因为他有个把坤宁宫大门给改了的姨母。
胤礽记性好得一塌糊涂,不但记起他的亲戚九族,还记起来他爹妈的一些事迹。还记得他弟弟有个家庭老师:戴梓。
戴梓冤枉,胤礽很知道,他跟这位老先生打过交道。那会儿,胤礽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皇太子,学问好、长得也不坏、气质高雅,由于文化水平不错又被康熙捧着还带一点浪漫主义色彩,因此对戴先生还挺欣赏。
就是他了!打瞌睡有人递来个枕头,一个想法在胤礽的脑袋里形成。
胤礽忍得也够久的了,决定让法海彻底老实一点。他不想把祖母的家族打成渣渣,但是如果他们再闹腾下去,胤礽不保证自己还有耐心陪他们玩。让一个人老实的办法,无过于在他最在意的事情上打击他一下,让他消沉。法海学问还真是不错,性情还带着高傲,胤礽又不打算亲自动手,能干掉他的人实在不多。
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妈出身下…贱,不能埋你爹身边也是正常,再为这事儿烦我我抽你”这种事情对于胤礽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他打的就是把戴老头儿弄回来,寒碜寒碜法海的主意。
戴梓是南书房前辈,不但是文化水平高的词臣,还精通各种格致之学,他老人家做学问的时候,法海还不知道有没有生出来呢。更妙的是这老头儿也是块硬骨头,被南怀仁坑了一把之后,他背起包袱去了盛京,死活没再肯抱大腿。才子的狂傲与权贵之家的嚣张,胤礽还是分得清的。
就这样,私通东洋流放犯戴梓先生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清溪书屋,在这里,他见到了一位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允诺过的提醒:二太子登基之后,政务方面会写得多一点。请大家酌情处理。
241 多才多艺的老头
“暮山衔落日,野色动高秋。鸟入空林外,人来古渡头。微风飘短发,纤月傍轻舟。十里城南外,钟声咽戌楼。”胤礽用缓缓的调子诵着这首《浑河晚渡》。〔1〕
别说,诗写得很好,这家伙的声音也还能听,他背得又特投入。
淑嘉听着颇觉得有些意境,这听人背诗、读诗呢,还是有要求的。如果写得不好,任你声音再好,那也没法不笑场。你能想像道明叔一派正经地念“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么?如果内容不错,声音搞笑(避免人身嫌疑,这里就不举例了),那跟五音不全的麦霸效果差不多。
更兼眼下正住在畅春园里,一片园林风光,前阵儿还下儿小雨,颇有那么一点读诗的意境。淑嘉也慢慢地点了几下头:“颇有古风。”
在这里要再次为胤礽正名,他真不是个只会把漂亮的男人女人往身下压(如果被压的是主角,还一定压不成功)的主儿,他的文化修养很不错。呃,本人内心还颇具一点浪漫气息。
但是呢,再浪漫的一个人,搁宫里时间长了,搁着搁着心理也就压抑了,压抑着压抑着,他就容易变态了——还好,最后忍住了没暴发,等来了黎明的曙光。然而即使在生气直接喊“杖毙”的岁月里,他的文化水平还是没下降。至少,他写的诗,呃,比他爹强多了。淑嘉看过,可以作证。
现在他不用压抑了,许多本性就暴露了出来。比如现在,他就露出一点对文化艺术的向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