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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1页)

别武留神看门外,只见甘胜的妻子,青巾裹头,短衣窄袖,两手举一对八棱铜锤,堵门立;满面的杀气,使人瞧害怕。全不是平日温柔和顺的神气!倒竖起两道柳叶眉,用左手的铜锤,指甘联珠,骂道:“贱丫头恋汉子,就吃里扒外,好不识羞耻!有本领的:不须惧怯,来领受你奶奶一锤!”

笆联珠并不生气,双手抱刀,拱手答道:“求嫂嫂恕妹子年轻无状,放一条生路,妹子报德有日!”

笆胜的妻子那里肯听,更厉声喝道:“有了你,便没有我!毋庸哓舌,快来领死!”

笆联珠仍不生气,说道:“人生何地不相逢?望嫂嫂恕妹子出于无奈!”桂武在旁,只气得紧握那条铁棍,恨不得一下将甘胜的妻子打死。只因甘联珠有言吩咐在先,不敢妄动!

笆胜的妻子经甘联珠两番退让,气已渐渐的以了些;锤头刚低了一下,也是说时迟,那时快!笆联珠已一跃上前,双刀如疾雷闪电般劈下;甘胜妻子方悟到甘联珠是有意乘她不备,自己锤头了一刀背,被甘联珠抢了上风。勉强应敌了几下,料知不能取胜;闪身向后一退,气忿忿的骂道:“贱丫头诡谋取胜,算不了本领!暂且饶你,走罢!”

笆联珠也不答白,见让出了一条去路,即冲了出来。桂武紧跟在后面,回头看甘胜的妻子,已香汗淋漓的走了。

二人走到二重门,果是甘联珠的生母,挺枪当门而立;面上也带怒容。甘联珠离开一丈远近,就双膝跪在地下,叩头哀求道:“母亲就不可怜你女儿的终身吗?”她母亲怒道: “你就不念你母亲养育之恩吗?”桂武见甘联珠跪下,也跪在后面。甘联珠却跪不起。

她母亲撒手一枪,朝甘联珠前胸刺来;只听得叮当叮当一阵响。甘联珠随手将枪头一接,原来是一条银漆的木枪头;枪头上悬一串金银珠宝;被甘联珠一手将枪头折断,那串金银珠宝,跟到了手中。她母亲闪开一条去路,二人皆从断枪底下,蹿了出来。

笆联珠收了枪头和金钱珠宝,直奔第三重门。她庶母倒提一条笔管点钢枪,全副精神,等待杀的样子。甘联珠不敢走近,远远的跪下,说道:“妈妈素来是最喜成全人家的;女儿今日与女婿出去,将来倘有寸进,决不敢忘妈妈的恩德!求妈妈成全了女儿这次!”

她庶母将枪尖一起,指定甘联珠,骂道:“家门不幸,养了你这种无耻贱人!今日我是成全了你;怕明日我甘家就要灭门绝户了:我知道你的翅膀一齐,就要高飞;但是你也得问过老娘手中这个伙伴,它肯了,方能许你高飞远走呢!”

笆联珠又叩了一个头,说道:“女儿便有天大的胆量,又不曾失心疯,怎敢与妈妈动手?只求你老人家开恩,高抬贵手,女儿就终身感德!”甘联珠一面哀告,一面将手中双刀,紧了一紧。桂武跪在傍边见了,也紧了紧手中棍,准备杀。

只见她庶母一抖手,枪尖起了一个碗大的花;连声喝道:“来,来!我不是你亲生母,不能听你的花言巧语!”旋骂旋用枪直刺过来。

笆联珠一跃避开四五尺,双手一抱,说道:“那就恕女儿、女婿无礼了!”两把刀翻飞上下,风随刀发,满地尘埃激起,如狂风骤雨,如万马奔腾,连房屋都摇动起来!

别武也带发了性子,使动手中铁棍,争先杀上。一来欺她庶母是个女子;二来听得甘联珠说,她右膀害疮;所以自己的胆壮起来。一铁棍劈去,却碰了枪尖,就彷佛碰在一块大顽石上一般;铁棍反了转来,险些儿碰到自己的额头上;虎口震出了血,两条臂膊都麻了。暗地叫了声:哎呀!好厉害的家伙!忙闪身到甘联珠背后。

笆联珠一连两刀,架住了笔管枪,向桂武呼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桂武闻言,那敢怠慢!一伏身,从刀枪底下,蹿出第三重门外。

只听得他庶母骂道:“好丫头!你欺你老娘手痛,如此偷逃!看你父亲哥子回家,可能饶你,许你们活!”

笆联珠没回答,撇了他庶母,也蹿到外面;揩乾了头上香汗。甘联珠说道:“我们须在此休息片刻,才好去求祖母开恩!她老人家那里,就真不是当耍的!”

别武刚碰了那一枪尖出来。自看手中铁棍。已碰了一个寸来长、五分多深的大缺口;棍头也弯转来了,不觉伸出舌头来,半晌缩不进去!暗想:联珠说他袒母的本领包可怕;亏得我在她庶母手里,试了一下;不然,若在她祖母跟前出手,真要送了性命,还不知道是如何死的呢!

别武正在思量,甘联珠来了。听得说要休息月刻,才好去求祖母开恩的话,慌忙问道: “万一她老人家不许,将怎么办咧?”

笆联珠知道他已成惊弓之鸟了;心里若再加害怕,必然慌的连路不知道走!得安慰他道:“我要休息片刻,就是为的怕他老人家不许!论我的本领:抵敌她老人家,原是差得甚远,不过但求得脱身。只要你知道见机,有隙就走,不要和刚一般,百到我喊你走,你才提脚!你出了头门,我一个人是不妨事的!”

别武心神略为安定了些儿,说道:“你若也和刚一样,能将祖母的杖架住;我准能很迅速的逃出去!已经历过一次,第二遭便知道见机了!”甘联珠点头,只是面上很带容。

其实甘联珠知道自己的本领,万分不是甘二嫒姆的对手!两把刀的许多路数,一到甘二嫒姆的杖跟前,从来是一下也施展不来!但是甘联珠何以主张桂武去向甘二嫒姆作辞,敢跟来冒这种大险呢?这其间有一个大缘故:因为甘瘤子的独脚强盗,原是继承祖业;他们这种生涯,比较绿林中成群结党的强盗,还要危险十倍!绿林强盗,是明目张胆的;尽避官厅和百姓,都知道他们是强盗。他们仗人多,依山凭险,官兵奈何他不得!即使有时巢穴被官兵捣毁了,他们另苋一处险阻的地方,啸聚起来;旧业不难立时恢复!

至于甘瘤子这种独脚强盗就不然:他们分明是个极凶狠的强盗;表面上却对人装出绅耆样子,和一般平民住在一块,有田亩,有房屋,也一般的完粮纳税,并和官绅往来;凡是绿林强盗的防御工程,一些儿也没有设备。他们的防御,就全在秘密,丝毫不能露出形迹,给外人知道:若外面一有了风声,他们便没命了!所以甘瘤子一家人,全是一个系统的。

笆瘸子招桂武作赘婿,因见桂武年纪轻,父母都死了,没有碍;本领虽不见得十分高强,然年轻人,精研容易。原打算赘作女婿后,渐渐探问桂式的口气:若肯上自己这一条门路,就告知自己的行为给他听,再传给他些本领,好替甘家作个贴己的帮手。

当时以为:桂武年轻没把握,又为怜爱娇妻,断没有不肯上自己这条门路之理:谁知几次用言语探问,桂武不明就里,总是说到强盗,便表示恨入骨髓的样子;后来别武渐渐看出了些甘家父子的举动,虽不大当人表示恨强盗了;然而表同情的意思,却始终不曾露过一言半句。甘家父子料知是不能用作自己的帮手,绝口不再来探问了!

笆联珠见丈夫立志不做强盗;她也是一个有志趣的女子,怎么肯劝丈夫失节呢?丈夫既是不做强盗,独脚强盗家里,势不能容非同道的人,人住在家里碍眼!别武若只知道迷恋女色,贪图温饱;甘联珠知道就在甘家住一辈子,自己父兄也不会有旁的念头!

无奈桂武硬说出心中害怕,决计要离开这里的话来;所以甘联珠不由得踌躇了好一会,才主张等父兄出了门,即去向祖母作辞。

笆联珠踌躇的是,就勉强将桂武留住,他是一个公子哥兄出身,不知道厉害:心里又恨的是强盗,万一父兄有了旁的念头,更是危险待没有方法解免!此时光明正大的,作辞出去,危险自是危险,然尚可望侥幸脱身。这也是古人说的“女生外向”!大凡女子一嫁了丈夫,一颗心就只顾婆家,不顾娘家了!

当下甘联珠同桂武休息了片刻,不敢迟缓;急忙紧了紧包袱的结头,绰手中刀,直奔头门而来。桂武不敢再作抵抗之想。只见甘二嫒姆,栏门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左手支一条茶杯粗细的杖,黑黝黝的,也不知是钢是铁,有多少斤重量;右手拈一根旱烟管,在那里掀撅鱼般阔嘴吸烟;那旱烟管,也足有酒杯粗细;迷离两眼,似乎被烟薰得睁不开来的样子。

笆联珠跪下去叩头,就像没有看见。桂武也得跟跪下。甘联珠才待开口哀求,甘二嫒姆已将旱烟管一竖,问道:“你们来了吗?你们要成家立业,很是一件好事:你们要知道,我这一份家业,也不是容易成立起来的;我活到九十多岁,你们还想我跌一跤去死:这事可是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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