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祝知宜不怕,抬起头看殿上威严的帝君……梁徽竟然知道?
他还以为这些天他们见不着面,梁徽根本无暇理他,也不会知道他没日没夜地在忙些什么。
老王爷被梁徽气得浑身发抖:“照陛下如此说来,君后便一点错也无?犯下如此错漏我等还应感恩戴德?”
梁徽理直气壮义正严辞:“谁享了好处的就是该感恩戴德!”
“朕亦非偏袒君后,是君后本就错不至此,要罪罚得当。君后御下不严假信于人出了批漏,罚其在宫祠抄经思过半月,凤权由——”
太后眼睛紧紧盯着梁徽的唇。
梁徽勾唇,幽幽吐出几个字:“由沈君仪暂代。”
太后长指甲陷入掌心里,忿忿道:“皇上如此明目张胆偏私就不怕先怪罪么?君后,你往日治宫头头是道,口口声声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怎么,如今轮到自己身上,便严于律人宽于律己?不觉可笑么?那是不是往后,人人都可逾僭祖制,为所欲为?”
祝知宜刚一拱手,梁徽便又立马按下去,挡在他前头,完完全全隔断太后盯他的视线:“君后所作所为桩桩件件有目共睹,先祖圣明,不会责怪纯孝之人,神佛有灵,也不会刁难无心之失。太后不要以己之量度神明气度。”
“你——”
“太后说不该严于律人宽于律己,那好,”梁徽根本不让她说完,直接牵起祝知宜的手,举起来,大大方方示于人前,“帝后同体,君后失职,朕也有责任,朕陪着君后受罚思过,抄写经书。”
众人心头一跳,万没想到皇帝来这么一招,他们再不忿,也不能让天子也同罪同罚真的剜出一碗心头血来。
祝知宜也微睁着眼看他,他想回握住对方,梁徽又轻轻把手放开了。
此事就这么被梁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众人气郁不得发,却未曾想梁徽还犹不肯作罢,冷声道:“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诸位身为皇亲也该以身作则,你们口口声声君后不敬不孝,自己却在祭祀布法中,罔论天家,言语无状,叨扰神佛,扰列宗清静,理该谢罪,为显心诚,朕看今日在场之人,男室辟谷跪拜颂经两日,女室抄经书十册供司礼监烧颂祈福好了。”
谁敢说不?不愿就是不敬祖宗,不畏神佛。
祭祀散了,祝知宜被宫官剥下霞金凤服、琉璃冠饰,换上素衣,遣往思过的清冷宫祠。
临走前他想同梁徽说句语,可对方目视前方,没有看他,擦肩而过。
祝知宜心里酸胀,有些恍惚,梁徽为他说话不过是为反击太后宗亲羞辱他母妃。
祝知宜惭愧,出了这样的差错,梁徽心中难责于他也是应该。
他不知的是,梁徽避他并非怨他厌他,是怨己恨己,他无所谓旁的人如何看低他,嘲讽他,笑话他,因为总有一天他会十倍、百倍还回去。
可唯独祝知宜不行。
他最不想让祝知宜知道的、最不想让祝知宜看见的今日以那样最赤裸惨烈的方式剖露在他面前,他最不堪的过去,他羞耻的身世,他连自己的母妃都护不住,他的年少怯懦、无能为力、任人鱼肉,他恨得发疯,他无地自容,所以他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