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又一阵惊扰。她叫马车停下,将头伸出车门,唤来了一个人:
“我是波拿巴家的人,你们为什么取下了旗子和彩灯?”这个工人盯了她一会儿。
“这是因为节日已结束了。”
约瑟芬心里感到难受,又嘟哝道:“波拿巴呢?”
他皱了皱眉头:
“波拿巴将军?他两天前就经过了这里。”
可怜的夫人顿感大地在脚下沉陷,她绝不相信这是可怕的现实,又说:
“这不可能,我刚从巴黎来,没有碰见他……”
工人一阵大笑:
“因为有两条路,可爱的夫人。您是从勃垦弟来的,而将军是从波旁内走的。”
这一次,约瑟芬意识到她算完了。她又坐进车里,心情沮丧,说不出一句话。如果奥坦丝不是机智地喊叫马夫,那约瑟芬的四轮马车无疑会长久地停在里昂的郊外。
“快些,从波旁内赶去巴黎,争取赶上他……”
一小时后,这两位女人带着赶上波拿巴的奇异的愿望又飞速踏上了通向首都的道路。
约瑟芬对路途的颠簸无动于衷,她脸色苍白,陷入了沉思。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承认了自己愚蠢、冒失、无能。她离弃、欺骗、嘲弄这位全法国都在欢呼的人——他也*天就会在督政府占据巴拉斯的位置。
约瑟芬越来越感到害怕……
已是夜里11点了。大道上灯光昏暗……
现在她进入丹长街所在的区了。
胜利街到了……
她心跳得很厉害。她将在那里得到什么样的对待?
金字塔下(9)
她在那里得到的是门房别别扭扭的、近乎侮辱性的接触。将军有话在先:禁止她进入公馆。她的箱子都在门口。人们把她当手脚不干净的女佣人一样看待,她惊慌失措,话也说不清楚,开始有些犹豫。但不一会儿,她霍地站起。她非硬着头皮试一试不可,坚决斗争到底。
她软硬兼施,又是求情,又是威胁,终于使门房屈服了。大铁门开了,马车进了门,停在台阶前。贡蒂埃跑来了,还有侍女阿加特,两个人都对约瑟芬忠心耿耿。他们小声向她解释,将军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欧仁很难过,待在顶楼的小屋子里。约瑟芬本能地从小楼梯上到二楼。
来到房门口,她停住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回答。她转了转门把,转不动。门已经锁上。她又推了推门。她叫开门,开始轻轻的,而后抬高了点声调,口气柔和,苦苦哀求。波拿巴不回答。
她求他开门,说有人挑拨他对她不信任。她只是来看他一面,她要跟他说几句话,她将证明她是无罪的。他不回答。
她哭了,大声地啜泣——发自内心的哭泣——一声声抽噎,撕裂着她的心,也撕碎了门里人的心。他早已发誓无论如何也无动于衷,他躺在床上,把头埋藏在枕头底下,不愿再听到她的哭声。
现在,她趴倒在冰凉的楼梯上,已泣不成声,急促地喘着粗气,像一只丧家之犬。阿加特拉着她的手,想把她扶起来,但无济于事。
她再一次用双手打着铁面无情的门。她请求原谅,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轻率,幼稚,发誓她是无辜的,并回忆起他们的拥抱,他们的誓言,他们的热吻……要是他不宽恕她,她只有一死了之。她蜷曲着身体靠着门槛,她待在那里,在夜深人静里,瘫软无力,头昏脑涨,没有哀叹,没有了眼泪。
后来,她挣扎着站起来,像一个瞎子一样摸着走。一切都无济于事,一切都完了,她绝了指望,只好走吧……
就在这时候,波拿巴哭了。多少往事涌上心头,围绕着约瑟芬,他过去多么爱她!她背叛了他,他对此深信不疑。一种这么大的失望都没能动摇他的看法。但他毕竟年轻,温柔,仁慈。多少次他差点跑到门口。但怎么,这不是又要她了……一家人对他说了那么多事,他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他能这么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