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海的召唤(1)
我原本还以为,昆明也无非是个车窗外的城市罢了,至多有个树影的模糊的风景;可是此刻,它到底使我想起云燕燕来了。
糟糕的车子在一个糟糕的时刻驶入了这个糟糕的城市,有如一个迷途的小孩又误入了陌生的森林,不觉就使我萌生出莫名的惴惴不安来。这一种近乎无家可归的奇异感觉在我迷离的目光中滋长,仿佛一个忧伤,那么地轻,那么地从容。
窗外的路灯,恰似那失眠的眼睛,透着决无希望的疲倦的光。天空是没有的,无形的冷气早已将一切封冻,恰似那一个被撕裂的梦,只留下一首无声的夜曲,任心孤独聆听。
车子进站时天仍未亮,而我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却已滋长成为一种无可言喻的害怕……
——弟弟告诉我他看到了大海。
那无疑是一个可怕的夜晚。我早早的上了床,苍白木然之后就起身,烧完了所有的日记又接着烧相片。正当那些往昔的面孔一个个如亡灵般将火笑得邪旺,母亲突然来喊我接电话。
那是弟弟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不知道,是因为大海还是他这次真的改变了。此前,他可还从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当听说是他的电话时,我尽管也有些意外,可那刚刚莫名沸起的血到底是又莫名地如残留屋中那堆断薪的灰烬了。
真的从未想到过,有一天弟弟竟会向我说起了大海。
往事不堪回首,青春默然荒逝,那层层迭起的往事与那永不忘怀的历历记忆突然摩擦出了惊心动魄的火花……——我突然就清晰地意识到,我就要离开家乡离开那些痛不欲生的记忆与往事了。我告诉自己,我要离开它们了,我就要离开它们了,我终于离开它们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永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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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海的召唤(2)
洗漱小贩一声喊,终于揭开了车站这一锅沸热的粥,将我不容分说地卷了去,直搅得冬日的晨寒也仿佛退却了。
当洗漱完毕转回身时,面对着炸开了粥般的车站,突然就失去方向,找不着自己所乘的车子了。连追几辆都不是,急得我浑身冒汗不知所措。什么丢了都无所谓,唯独那些画可是我的命根子,是我接受大海召唤的唯一的凭据是我寻找大海的仅有的通行证。所幸慢慢冷静下来之后逐一认去终于找到了那辆车,总算没出什么差错丢什么东西。
出门一股寒风不禁使我迎面而立,仿佛要给自己来个什么仪式般。
我不理会随风冲到的摩的手,若有所思地呆了好一会才去找到公交车站牌,顺道走去已不甚远的火车站。
腹中早有感觉了,且一路又尽是些诱人的各式各样的早点,只是那些满路拦截拉客的热情服务反阻了我的脚步坏了我的胃口。
一些头包布巾,样子土里土气、老实巴交的妇女高举了“招聘”的大纸牌在淡薄的晨雾里满大街乱晃,粒粒尘埃般阴霾着。更有一名浓妆艳抹的少女横挡了我,张着那吃人的血唇大口,甩开了还又缠上来,久不甘心放手。
但见街道设施、楼房建筑、甚至车辆行人,在狭隘的天空下尽都笼了一层无名的灰色,向来被传思得鸟语花香的春城,连空气都混浊在某种令人失落的压抑的阴湿之中。
昆明,昆明!昆明原来也不过是个只能听说遐想的城市,世界可都是认真不得的……可,可我他妈的是那里就像个嫖客了!
我又惯然地安慰自己说:这只不过是春城一角,最为丑陋的一角。正如家乡无非是个偏僻的角落,而我个人更不过是这个角落的沧海一粟,其时的我其时的世界都莫过于是整个一生之中的一小段罢了。无论任何事物,总只是片面的,世界并非都那般美丽也不尽如此糟糕。
高大雄伟的火车站终于刺破了低矮的天空,仿佛要给人以一种未知的希望的前路,但却又巨墓般冷清着。我正面对着它感觉自己是否来得早了一点又或是迟了些,一名警察就来将我驱逐了,不禁使我发现来的真不是时候,若有所失地随流走向那正在使用的令人不禁沮丧的老车站去。
才踏上站外那块空地票贩子就来了,我懒得理他们,只身先去打电话。
拿起电话就拨,手指却在最后一个号键之上凝住了……突然丢下电话,回身直奔售票口排队买票。我突然害怕弟弟又突然改变主意不让我去了,害怕大海突然又向我收回了她的召唤。
我自己都还未把票看清,一个留长胡须的老头已从身后帮我看了去。十九点三分的车次,致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拉诱我去吃饭休息看录像。
回首再看昆明,自然又是别有一种感觉。
昆明,昆明,如此糟糕的一个城市,原来还有着我那无可言喻的“小师姐”。
我离站而去,突然间极度地想看上一眼真正的昆明感受一下春城的春意。不想满世界又尽是招聘的纸牌乱晃,洗头按摩性服务的皮条乱拉,甚至直惹得行人回身大骂。
几个方向皆寻不见一点绿意,反只是将人弄得愈发疲惫了。何况我的行李还不轻。而我也很快明白了,对于云燕燕,自己是既期盼又害怕。我想见到她,可同时却又害怕她见到我。如此我再无心延伸,转身吃了份快餐买了份报纸,又返回了喧闹不堪、糟糕透顶的火车站。
新建的车站大楼列了岗哨布开防线,正迎着领导拍电视,无聊的观者就专盯了乘姐那扭来扭去的屁股吹口哨。
太阳久照不开,等车的接人的无所事事的都躲着拉客的乞讨的追着病黄的阳光,追得只只被人遗弃的塑料袋无处可逃。
车来车往,络绎不绝的行人进进出出。形形色色,姿态万千,谁也无法猜透谁。没有谁知道谁是要去约会领奖奔赴全新的生活,谁是要去受刑奔丧落入沼泽荒漠;没有人关心谁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谁是一世修行的真活佛。一个个都晕乎乎的,来去匆匆,恰如那车窗外的树影,一个模糊就消失了。
娇艳女子尚未背过人去描眉抹唇,粗丑妇女已大咧咧地掏出了脏兮兮的乳房;顽童肆意地把水果、糕点随意甩丢地上用脚践蹉,贫贱的母亲贼般抠起一点来哄饿哭了的孩子;游子包袱压肩才背井离乡,老人与小孩就窜来窜去张口讨钱;新侣生离死别才挥手,故友情冷意漠已重逢;几个推小车的串好气围住一名坐轮椅的残疾人讨价,一名妇女口一松就被票贩子硬塞了假票;两名值勤的警察,老的在警务亭中翘高了双脚报纸掩面大打呼噜,年轻的在病黄的阳光下摇头晃脑摆弄崭新的警服聊以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