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傻害怕了,说,真的!我看见的是两个,还有个女的,就是……
罗德政说,可是,真的只有一个呀!这一带的鬼魂多,小孩子最容易看见。来我摸摸,瞧瞧你是不是中暑了?中暑了眼睛就花,也容易看花眼的。
他把手放在二傻的额头上摸了摸,说,是有点发烧,下水泡泡,降降温就没事了。走,我跟你下去,我们玩搭睡仗!罗德政笑了,一脸灿烂。
二傻的心冷飕飕的,他说,我不想洗了,我冷。
罗德政说,洗了就好,听我的没错,快快快,把衣服脱了。
二傻脱了衣服,扔在河边,罗德政牵着他的手,慢慢地进到水里。
我不会游,深水里我不敢去。二傻仰起头,对罗德政说。
不怕,我托着你。来。罗德政说着,把二傻抱起,走进深水。
二傻感觉身子漂了起来,然后,眼前一黑,跌进了水里。
他看见罗德政的脸上堆满笑,可是那种笑容让他感到恐惧。
二傻顺水漂去了。
有人在岸边发现了二傻,又在上游十多丈远的地方找到了他的衣服。大家都知道二傻溺水了。于是猜测,二傻一定是偷偷去玩水,结果溺了水。
可是二傻的命大。他被救活了,不过,人却傻了。
就在二傻溺水那天,河西罗德政的妹妹喜凤却莫名其妙地疯了。人们看见他在酷热的天气里依旧裹着厚厚的衣服,偶尔会突然间尖叫着奔跑起来,钻进玉米林深处,叫声有如蝉鸣。疯病没发的时候倒好,跟常人一样,可是一旦发病,就到处乱跑,人们经常听到罗德政家的长工喊:喜凤小姐,你在哪儿?上罗莆的人在悄悄议论着两家大户的事情,他们说这两家大户在冥冥之中似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唇齿关系,当年罗宗和刚死不久,罗宗榜也跟着谢世;如今二傻刚傻,喜凤却也跟着疯了。对这两家大户而言,他们的家道将会是兴旺还是衰败?
罗德仁因私种大烟被关了半个月,还被罚了款。等他回来的时候,遍地的罂粟花被乱刀砍倒了,叶子和花瓣已经干裂。
罗德政干的!一定是罗德政干的!他看见我种大烟发了财,眼红!老子一定不放过他,这个杂种!
那一年,滇东北的某些偏僻的角落有罂粟花悄悄地开放,它们正在蔓延的时候,遭到了一场空前的灾难,政府组织团丁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禁烟运动,很多人家的罂粟在花朵即将萎谢的时候被铲了。那年的粮价猛涨。后来,在人们战战兢兢的观望中,罂粟花又开了。再后来,罂粟像一场霍乱,在滇东北高高矮矮的丘陵上传染,整个高原上弥漫着神秘的芬芳。
一:寡妇
虽然不是每一回都要跟着马帮,可是一年之中,罗德政总要下四川好几回要。天下不太平,土匪猖獗。手下的马脚子中,顾青最聪明胆大,罗德仁也信得过他,可就是因为胆大,做事有时候显得冒失,因此罗德仁有点不放心。好在罗德仁在叙府的声誉不错,跟他打交道的老板们都也是多年的交情,因此他没跟马帮的时候,老板们发货,货款记在帐上即可,等他去了再结账;罗德仁的货驮过去,也不需要带走款子,同样等他去的时候再算账。顾青只负责交货、接获,出不了大问题。
令罗德仁没想到的是,那一次他亲自跟了马帮,竟然也让顾青丢了老命。
罗德仁的马帮从叙府回来,到巡司正值正午,于是直奔云川客栈歇。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些零散的马脚子和背哥。
红霞倚在客栈门边,耳朵里响起咣啷咣啷的马铃声,然后看见马帮从窄窄的小巷里过来,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天气很热,众人把马赶进侧院,卸了货,小二给马喂料。马脚子们一进客栈,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有几个朝着红霞高喊着,老板娘,倒茶!
红霞的婆婆从里屋出来招呼众人,倒茶。顾青狡黠地瞥了红霞一眼说,少老板娘怎么不来给我们倒茶?
红霞的婆婆见红霞依旧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就说,听到没有?过来给客人倒茶!
红霞依旧倚在门边,把手抱在怀里。红霞说,你们满身汗臭,茶就在桌子上,不会自己倒么!
顾青嘿嘿一笑,说,是是是,我们臭,我们当中,罗大哥最臭,是不是?顾青看了一眼罗德仁,又看着红霞,哈哈大笑。罗德仁正经地坐在板凳上,不说话,一脸严肃。
红霞假愠道:就你最臭,我偏就只给别人倒,不给你倒!说着风一样飘过来,抓起茶壶,给众人倒茶。顾青把碗递过去,可是红霞不理他。顾青只好自个提起茶壶。
红霞的公公婆婆去灶间烧火做饭,众人就喝茶。喝了茶,有的趴在桌子上摇扇子,有的躺在长凳上,有几个自己进了客房,躺在床上假寐。这些年来,一来一去都在这里歇脚,马脚子们早习惯了。
罗德仁站起来,说我看看马去。站起来,出了门,进了侧院。
马鞍齐齐地摆在院子墙边,缰绳拴在柱子上,马群挤在一起吃着草料,甩着尾巴。罗德仁仔细数自己带的马匹,又数了数墙边的马鞍,都在。他抬头看了看天,日当正中,歇会儿,吃过饭,还可以赶几十里路。
这时候他看见红霞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