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已经结束了与内侍的交谈,径自请文怡随她继续走。文怡眼尖瞥见那小内侍回头望了某个方向一眼,方才挪开了脚步,让出路来,没有再与那小宫女纠缠。文怡心中更疑惑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刚随着小宫女离开,那小内侍便直奔西面宫墙下,转过小角门,朝站在那里的人揖了一躬:“奴婢愚钝,未能完成小王爷嘱托,请小王爷恕罪。”
朱景深苦笑了一下,低声道:“起来吧,这不怪你。”他朝文怡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都是天意……”原就是他的妄想,如今,连太子都改了主意,他还有什么依仗?
“小王爷?”小内侍眼中露出不解之色。
朱景深收回目光,朝他笑笑:“别再叫我小王爷了,我既不再是世子,也丢了王爵,算是哪门子的小王爷?”
小内侍忙赔笑道:“您本是亲王嫡子,金枝玉叶,便是没了王爵,也是小王爷。”
朱景深微微冷笑,直起身来,掸了掸袖子,抛了个沉甸甸的锦囊过去:“走吧,皇后娘娘还在等我呢。今儿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小内侍忙不迭接下锦囊,眉开眼笑地恭敬弯腰:“小王爷尽管放心,奴婢知道规矩——您请这边走。”
文怡一路顺利地到达了宫门,与家人会合,再没遇到拦路之事,便把今日的这番疑惑埋进了心底,不再与人多言。她从袖中掏出早就备下的一个荷包,不着痕迹地塞到那小宫女手中,笑说:“家里做的,拿去玩儿吧。”那小宫女抿嘴笑着屈膝相谢,又看着她上了马车,调头离开,驶出了宫门,方才转身返回。
文怡回到家中,卸了这一身沉甸甸的大礼服,换上家常衣裳,便忙忙去见祖母。卢老夫人与赵嬷嬷早在西厢房等候多时了,连罗四太太也不知几时过来了。文怡忙与她见礼,又谢过她昨日传信之恩。罗四太太顾不得多说,急急扶住她问:“今儿进宫究竟怎样?可是为了北疆之事才宣你们进去的?”
文怡忙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罗四太太松了口气,念佛道:“佛祖保佑,既是为了这件事,倒还真是喜事,等圣旨下来了,必定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在外头走动,也能多几分体面呢。”
她是外人,只能这样含糊说话,卢老夫人倒是没这么多顾忌:“若圣旨果然赏赐了东行的祖父母与父母,你三姑母那边也不敢再象昨儿那样对你无礼了。”
文怡笑了笑,心中倒是感激那位柳七太太,若不是她昨日激得柳顾氏失态,又向自己透露了那个消息,自己还未必会想到将事情坦白告诉太子妃呢。想到这里,她忙问卢老夫人:“七叔七婶那边,想来也快有回音了,不如早去打听他们下榻之处,然后问问他们打算几时搬过来吧?”
卢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这种时候,如果有柳家族人做个见证,对柳东行日后在族中的地位也有好处,再怎么说,他也需要一两个助力的,便对孙女说:“这样也好,你心里有主意,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文怡应了,想着舒伯年纪大些,见识广些,最好是留在家里安排接旨的事,外头跑腿的差使,还是让舒平带关谷旺他们去办的好,便出去吩咐了。罗四太太见状,笑着对卢老夫人说:“九丫头出了门子,如今是越发能干了,比从前干练许多呢,想来都是老夫人****得好。”
卢老夫人微笑道:“她从前在家时,也管过家的,我早就没教她什么了。她能将这个家打理得妥妥当当,都是她自己争气,可不是我教的。如今她也是一家主母了,我老太婆只管享儿孙福就好,那些家务事,就不去操心了。”
柳家上下知道了喜讯,全都振奋了起来,连早生退意的马有财老婆,都在暗地里后悔,但文怡没空去理会他们。就在她进宫晋见的隔天,圣旨下来了,褒奖了柳东行在北疆立下的功劳,又称赞柳家先人教子有功,林林总总,夸了半日,最后升了柳东行正五品武德将军,加赐柳东行祖父母、父母诰命一级,也就是说,在先人原有的诰命品级上,又升了一级。
柳老太爷原本官至正三品,容氏太夫人随他得的诰命,也不过是正三品,如今倒得了从二品的诰命,比起尚书夫人,也不过是略差一点,更要紧的是,圣旨中明文写明,只有柳东行的祖父母与父母得了这项赏赐,其中祖母为“容氏”,并没有提到继祖母“姚氏”。
文怡听着上头内侍宣旨,心中无比畅快,恭恭敬敬地接了旨,又十分大方地送上了谢礼,还请前来宣旨的内侍与军士吃茶。那内侍心里高兴,回到宫里,也嘴甜地对皇帝、皇后与太子等人说了柳家好些好话。
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虽然得到封赏的将士并不仅仅是柳东行一人,其他人也有恩及父母亲人的,但连祖父母都被升了诰命的,就只有柳东行一个。京中人都道,这是因为小柳将军生擒了蛮族小王子,立下前所未有的大功的缘故。一时间,关于柳东行武艺超群、忠勇过人的传言在京城中越传越烈,文怡偶尔出门,遇到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能听到对方称赞自家夫婿的话语,心中也暗暗为他高兴。
柳七叔一家在圣旨下来前一天就搬过来了,也亲身经历了接旨的荣耀时刻。柳七叔在吏部上行走时,别人听说他是小柳将军的叔父,对他也亲热几分,任命文书没多久就下来了,是个肥缺,还是大城,虽然原本就知道上司早已打点过,但看到文书上的白纸黑字,柳七叔还是很高兴的,回来与妻子说起,便让她带着儿女多与文怡亲近,至于尚书府,只要礼数周全就行了,不需多加理会。
文怡因此得到了柳七太太的指点,对柳氏族中的情形有了更清晰的了解,对当年族中对容姚两位太夫人的看法,也知道得更多了。不管当年两位太夫人相处时是个什么情形,族人们又对姚氏太夫人持什么看法,到了今时今日,族人们还是劳记着容氏太夫人的贤良慈爱,柳七太太甚至还提到,有族老特地寻到了容氏太夫人的一个远房姪孙女,在其父母双亡后,接到家中教养,并且有意将她嫁给自家子侄,只是如今双方岁数尚小,还没定下亲事而已。
文怡只觉得柳氏族人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了,既然对容氏太夫人的人品如此推崇,为何不在她生前出力,让她少受些委屈呢?如今人都死了,娶了她的外姪孙女,又有什么用处?
文怡看到柳七太太对这位小容氏姑娘的品行十分称颂,对那位族老的做法更是十分赞成,便没多说什么,只是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着重打探起族中众位元老的脾气与喜好来。
羊肝儿胡同的柳家宅子,固然是一片和乐,但尚书府那头,却是另一个景象。
礼部尚书柳复,今日接到了圣旨,即将调任文华殿大学士,要卸下尚书之职了。
而同一天,东平王府也接到了圣命,要在三日之内离开京城,返回藩地,这一回,连太后都没有提出异议。
卷一 望族孤女 第二百六十三章 坐困愁城
第二百六十三章 坐困愁城
柳复坐在正座上,阴沉着脸不说话。他对面坐的是柳顾氏,神色间带了几分仓惶,时不时怯怯地看丈夫一眼,几次想要说话,都没勇气开口。
没多久,门外有人来回报了,柳复只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进来”,便又重回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