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把因为汗湿下滑到鼻梁中间的黑框眼镜往上推了推,无精打采地起身,拿出一旁的螺丝刀,准备修理这个三天两头就罢工的老风扇。
蝉突然叫了起来,叫得持久又聒噪,夏安远往店门口那棵香樟树上瞅了眼,有些震惊这小东西的穿透力,思考着要不要把它们给粘下来。
这时有辆车缓缓经过小巷,通体是低调的黑,但看着就和夏安远平时能见到的不一样,因为它在烈日下散发着一种奢华的光芒。
贵人,贵车。
上一次见到这种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夏安远盯着开远的车屁股多看了会儿,低下头,扯下缠了纸胶布的插头,把风扇放倒翻到背面,十字改锥顶上螺丝卡口,没费什么力,第一颗螺丝就被卸下来了。
他看了看手掌上铁网形状的灰痕,随意搓了搓,预备卸下第二颗,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吸引了他。
刚才路过的那辆迈巴赫倒车回来,停在了旁边凉菜店门口,下来一个高个子男人,脚步却是冲着夏安远的杂货店来的。
夏安远神色一滞,扯了张卷纸用力擦拭手上的污秽,当他站起身来,那个高个男人已经站在货柜前了。
“来包白沙。”男人声音很醇雅,他抬起手腕整理他的袖口。
夏安远料想他说的白沙是和天下,但他仍是从货柜里拿出最普通的,是附近住的年轻人爱抽的那种,“只有这个。”
他没抬眼,随意靠在身旁凌乱的货架上,仍是搓着手上残留的灰色,视线落在男人的西装衣角。
“就是这个。”男人掏出钱包来,从里面拿出一张崭新的百元。
夏安远立马说:“可能找不开。”
但他还是转身去拿他装零钱的铝盒,在里面挑挑选选,凑出一把钱来,“稍等。”
男人没吭声,夏安远抬起头,他已经快走到车跟前了。
“喂!等等!”夏安远攥着钱追着他跑过去,男人刚关上后座车门,他下意识地刚想去拉把手,又突然把手缩了回去,屈指轻轻敲了下车窗,“老板,找你的钱!”
透着车窗他只能看清男人沉默的面部轮廓,夏安远热得有些恍惚,没人回应他,车在他眼前开远了。
“安远,那人是谁啊。”凉菜店的老板探头出来看。
“买烟的。”夏安远抖抖手里的零钱,边往回走边点数,“慈善家,找他钱他不要。”
“那你赚了呗。”老板羡慕地笑了两声,“运气很好嘛,再多遇见几个这种贵人,你这店就不用着急打出去了。”
夏安远烦躁地擦了把汗,把钱放回去铝盒里,拿上螺丝刀继续修他的电扇。
“王哥,”他冲着老板说,“要不你考虑一下?”
“我考虑什么考虑。”王哥打量了一下这排门面,“我都后悔租我这个了!当初就应该跟老李头他们去前面街上摆摊,摊位费都不用交啦,买辆二手三轮就行。”
夏安远的汗不停往眼睛里滴,他不得不隔一会儿就用手背去擦汗,仍是闲聊似的劝王哥,“反正你想想呗,或者有什么朋友亲戚想做点生意的都行,货都没多少了,我也不退了,你要是接手,我都便宜出给你,不一定还卖凉菜,你也可以找点其他门路,我这个门面大一点,后面还隔了张床,有个小厕所,你和嫂子吵架了还能有个去处。”
他其实无所谓王哥接不接,就是这会儿非得想要说些什么,想有人跟他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