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仁定对葛远说:“葛工不必担心,你的方案就算不通过,我们也会给予一定的补偿,不会让你白费心血,这也是行业规矩。”随后站起身,对其余几人说,“我们走吧。”
送五人离开,我垂头丧气地坐进沙发,苦笑道:“老葛,这事被我搞砸了。”
葛远说:“不关你的事,他们过来只是讨论方案问题,本就没有做决定,我做设计也要投标,现在你和我一起去投标,最好把设计施工全部拿下,咱们下半年就好过了。”
“妈的,”我一边抽烟一边叹息道,“这家伙鬼精鬼精的,稍有迟疑就被他看出马脚,我毕竟还是太嫩,连场面话也说不好。”
葛远问道:“老王,你的意思是不是……不找张建魏宽做施工?”
“对,”我说,“我自己干,咱俩互相配合,不给外人赚这笔钱。”
葛远愣了半晌,笑道:“你行不行啊?这可是五千万的大工程。”
我也不知行不行,只好嘴硬:“靠!不做怎么知道我不行?不行也得行!”……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好找魏宽和张建了。
葛远说:“那好,我赶工做方案,你出一份详细预算,最好把价格稍微压低些,这样更有竞争力。”
我点头说:“就这么干,我比别家便宜两三百万,应该有戏。”
告别葛远回家,月萍和陈瑶已经睡了,我突然想去跑步,就来到楼下健身房,将跑步机调节到慢跑频率,缓缓跑了起来,顺便思索这笔价值五千万的工程业务。
姜仁定等于个体户,他和朋友合资开娱乐城,操作方式不同于其它单位,要简单透明得多。以往我们为了得到业务,会对一些国有单位的负责人行贿,比如暗中协定给予几万或十几万的好处费,即使公开招标也只是走个形式,工程早已内定给恒远公司。但姜仁定不同,他花的是自己的钱,给他贿赂还不如降低预算来得实惠,这就需要调整做法,找到合适的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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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宽和张建都是老手,经验极为丰富,可我才刚进入实际操作,对很多手法并不熟悉,颇有些不知所措。为今之计只有打感情牌,和姜仁定建立良好的私人交情,才有可能获得这个大单子,当然这也意味着要准备一大笔交际费。
这个工程对我来说实在太大,我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魏宽或张建,可我又很不甘心,不想白白错过赚钱的机会,按照正常利润额来考量,五千万工程总价可以得到一千五百万左右的毛利,这笔钱足以令我脱离小康奔向富裕,更能在富农们面前昂首挺胸扬眉吐气,我实在舍不得拱手送人。
我将跑步机调节到快跑节奏,越跑越快,前方是雪白的墙壁,我却好像看见了红红的人民币,我兴高采烈,我满心欢喜,我激|情四溢,我汗流浃背,我一往无前,我健步如飞,我的梦想触手可及——
“咣噹!”
我失去控制冲了出去,一头撞在墙上,顺便撞翻一张凳子,摔了个眼冒金星。
我呲牙咧嘴使劲揉腿脚,好歹站起身来,“妈的,继续!”我骂一句,跳上跑步机再度飞跑,只是膝盖被凳子磕痛了,跌跌冲冲的怎也找不到节奏。我知道前面这路不好走,更不好跑,可我还是得走,也还是得跑,我停不下来了。
第八十章 姜老兄
我挖空心思讨好姜仁定,这老兄却让我品尝到经营恒远公司以来最强烈的挫折感。
找他吃饭,他不去;找他喝酒,他不去;请他上风月场所,他不去;约他外出旅游观光,他不去。总之各种招数全部使尽,仁定兄还是婉言谢绝,说他是甲方人员,不能和乙方过多接触,他有他的操守,希望我原宥则个,云云。
他有操守有原则,可我没有,我就一破罐子,摔烂了也还是个破罐子,我这回是缠定他了,为了五千万的金钱,我可以抛弃我的尊严,反正本来也没啥尊严。
接连一个星期死缠滥打下来,姜兄被我烦得哭笑不得,只好答应我会面,但不是吃饭也不是喝酒,更不是什么风月场所,老兄居然约我去湖边喝茶,还说各带一名女伴,成心让我花钱供他浪漫。可是这总比不去的好,我当即答应,思索再三,让花花和我同去。
月萍天生冷脸,除了我和女儿外几乎从不对人笑,而且个子太高,比姜仁定高大半个头,未免有压迫感,相比之下还是花花较有亲和力。再说了,这年头男人出去应酬从来不带老婆,就连魏宽那种人都带个老情人,我也不能免俗。
花花不太高兴,说我难得找她一次,却不和她过二人世界,还要应酬客户。我说没关系,反正说到头来也是二人世界,别人的世界压根挤不进来。花花又高兴起来,说我的回答很有哲理。我还在思考究竟怎么有哲理,她就挽着我胳膊和我走了。
来到约定的湖滨茶楼,姜仁定准时到达,身边带了个年轻美女,那晚在我公司见过一面,名叫徐笛。我们坐进一个情调高雅的临湖包厢,点了四壶好茶,天南海北聊起来。
聊着聊着我发觉自己有点跟不上了,姜仁定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娱乐城老板,他不但对时尚潮流有敏锐的触觉,还是个相当有文化的人,年纪虽然才三十六岁,却见多识广出口成章,对流行现状和传统文化有独到的见解,他投资“梦想天堂”娱乐城似乎并不仅仅以盈利为目的,还有一种竖立本市潮流标杆的理念,听他说了半个小时,我不由自惭形秽,花花也开始佩服起他来,赞他水准颇高,像个现代儒商。
又过一阵,我和那位徐笛小姐就基本歇菜了,姜仁定和花花开始探讨本市独特的南北融合文化,一个说得头头是道,一个听得津津有味,我和徐笛连听众也做不了,云里雾里,压根不知如何插话。
“苏小姐所说的江南底蕴和北方文化渗透确实很有道理,曾有一本无知的杂志将这个城市评为最女性化的城市,简直荒唐可笑,几个记者来此观光两三天就煞有介事地发表评论,只能说是他们的悲哀。我始终认为这座城市有一份刚性内涵,不同于江南其它城市。”姜仁定说。
花花说:“我很赞同姜先生的评论,现在流行娱乐大众,媒体和记者喜欢把一切做成娱乐新闻,用自己的无知当卖点,比如最近流行的选秀节目,不男不女、不洋不土,一切都被扭曲得不象话,我们很难听见清晰冷静的声音,这个城市的内涵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我对它的评价是……”
姜仁定插嘴笑道:“梦想天堂?”
花花苦笑摇头,说:“对我来说,它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一半灿烂辉煌,一半黑暗无光。”
姜仁定哈哈大笑,这时才发觉我一愣一愣地坐在旁边,于是对我笑道:“王先生的女友与众不同,令我颇为惊喜,今天能结识苏小姐这样的才女,我十分高兴。”
我说:“说到梦想天堂,我倒想问问姜总,有关‘梦想天堂’娱乐城的事,不知姜总……”
“打住,”姜仁定笑道,“今天我们不谈公事,只谈人生哲理,否则就太煞风景了。”
好好好,那就谈吧,谁叫你是大财主。我说:“不知姜总喜欢过怎样的人生?”
姜仁定摇头说:“错了,没有喜欢不喜欢之分,人生由不得你决定,你的喜好不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