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三根大喷柱,明男对于周围那些描画着曲线、呈现放射状的水的影像更感兴趣。
尤其是中央那根大喷水,如野马一般向四面八方散射着白色的鬣毛,高高越过黑色花岗岩边缘,纵身向池水中央跳跃。他看到水一个劲儿向四方迅速流动,心就被吸引到那儿去了。如今,他的一颗心无意之中被水迷住了,甚至会乘着水流飞动之势,被抛向远方。
观看喷水柱时也是同样的感觉。
乍看起来,大喷水柱犹如水做的雕塑,姿态端庄,仿佛是静止的。然而定睛一看,发现柱子内里自下而上攀升着一种透明的运动的精灵,在这棒状的空间,以惊人的速度自下而上顺次充填进去,一瞬之间有缺即补,不断保持着同一种充实。虽然明明知道终将受到挫折,但还是持续支撑这种不间断的挫折,这力量真是了不起,他想。
他让少女来看的就是这喷水,少年自己也看得入了迷,他以为实在太棒了。他的两眼抬得更高了,转向了大雨潇潇而降的天空。
雨水挂在他的睫毛上。
阴云密布的天空离头顶很近,大雨无间断地沛然而降,无边无际,到处都在落雨。淋在他脸上的雨,和淋在远方红砖楼房和饭店屋顶的雨,是完全一样的。他那刚刚生出稀疏胡须的光亮的面孔,还有每座大楼顶上像倒刺一般的水泥地面,都不过是被雨水淋湿的无抵抗的表面罢了。只要关在雨中,他的脸颊和脏污的水泥地面完全相同。
明男从头脑里立即抹消了眼前喷水的景象。他只是想着,雨中的喷水只能徒劳无益地重复着无用的事情。
想着想着,刚才的玩笑,还有其后的恼怒,都消失了。少年感到,自己的一颗心迅速变得空虚了。
只有雨点打在他的空虚的心上。
少年迷迷糊糊向前走去。
“你要到哪儿?”
少女问道。这回,她抓住伞柄,穿着白色雨靴的脚向前迈动着。
“到哪儿?那是我的自由,刚才不是说了吗?”
“说什么了?”
少女又问。少年厌恶地瞧着她的脸,这张湿漉漉的面孔,雨水冲掉了泪水,红润润的眼睛里虽然还残留着泪珠,但声音不再打颤了。
“说什么?刚才不是说了吗?分手。”
不停在雨中晃动的少女侧影后面的草坪上,随处都是自由自在盛开着的洋红杜鹃花,少年瞧着这些花儿。
“哦,你真的这么说了?我怎么没听见?”
少女用一般的声音问。
少男受到震动,险些摔倒在地,他勉强跨了两三步,好容易找到了反诘的理由。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哭?这不是很滑稽吗?”
少女没有立即回答,她濡湿的小手依然死死抓住伞柄不放。
“不知不觉眼泪就出来了,没什么理由。”
少年发怒了,他本想大声喊叫,却立即变成了个大喷嚏。他想,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昭和三十八年八月《新潮》
[30]日本独特的绘画用白色颜料,用濑户内海产密鳞牡蛎壳研碎精制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