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右手顿住,江慈续道:“淡雪这么可怜,她想去看看‘天葬’,三爷就成全她吧,大不了三爷将我点住穴道捆起来,丢在这里也成,只要能让淡雪―――”
江慈一口气说下来,觉头皮不再紧痛,卫昭也似松了手,她转过头,见卫昭假面后的目光闪烁不定。这一刻,她忽觉他身上惯常散发着的冷冽气息似有些减弱,屋中流动着一种难言的压抑与沉闷感。
“淡雪的阿弟,在薄云山的帐中?”卫昭缓缓问道。
“是。”江慈点头,她怕卫昭因此看不起淡雪和阿弟,又急急道:“阿弟也是被逼无奈才去做娈童的。当时二都司说要么送阿雪去做歌姬,要么送阿弟去做娈童,阿母哪个都不舍得,后来还是靠抓竹签决定的。淡雪为这事不知哭了多少回,她也是为了这事,想有朝一日能接回阿弟,才入了你的星月教。”
她听到卫昭呼吸声渐转粗重,有些心惊,却仍道:“三爷,您千万别因阿弟当了娈童就瞧不起他和淡雪。象阿弟那般本性纯善之人,若不是为了救姐姐,又何必去受那份罪?他虽做了娈童,但心地却比许多人都要高洁。三爷,你就让淡雪她们去看‘天葬’吧,我求您了。”
卫昭不发一言,冷冷看着江慈。江慈渐感害怕,但想起淡雪,仍鼓起勇气,再度上前拉住卫昭衣袖:“三爷,求求您了。”
卫昭抽出袍袖,森声道:“你若敢起意逃走,敢离我十步以上,我就将淡雪和梅影给杀了。”说着转身出屋。
江慈愣了一下,转而大喜,跳着出了院子,拉住在院外守候的淡雪与梅影,三人跟在卫昭身后而行。
江慈边走边望着卫昭高挑孤寂的身影,忽觉右腕一凉,侧头见淡雪正替自己戴上一小小银丝镯,忙欲取落下来。淡雪将她的手按住,轻声道:“江姑娘,这是我们月落族人送给朋友的礼物,我穷,只有这个镯子,但你若是取下,便是不把我淡雪当朋友。”
梅影犹豫一阵,也从右手上褪下一个银丝镯,递给江慈,江慈轻轻戴上,三人相视而笑,随着卫昭,直奔天月峰。
五五、媚音入骨
天月峰,夜雾渐浓。
揉杂着冰雪气息的冬雾,让所有人的眉间发梢都笼上了一层寒霜之色,也让高耸入云的天月峰更显缥缈迷蒙。
自古相传,月落族的先人月神由天月峰落下凡世,天神为了让他有一日能重返仙界,在两座隔着深沟对峙的山崖间留了一座天然的石桥,后人称为“登仙桥”。
东面山峰,号为“天月峰”,由山海谷可沿山路而上。而西面山峰,四面皆为悬崖峭壁,仅由东面的天月峰可以沿“登仙桥”而过,故名“孤星峰”。
孤星峰上有一星月洞,相传为月神下凡后修炼的场所,一直是月落族的圣地,除去族长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这夜,天月峰山路上挤满了前来观礼的月落族人。九大都司,除去五都司死于星月教主剑下,其余八位悉数到场,簇拥着少族长及其生母乌雅坐于天月峰顶的高台上,其余族人则依地位高低一路排向天月峰下。
当卫昭素衣假面,带着轻纱蒙面的大小圣姑及数位年轻少女步出正围子,走向天月峰顶,人群发出如雷般的欢呼。所过之处,月落族人纷纷拜伏于地,恭颂教主神威。
卫昭飘然行在山路上,火光照耀下的白袍,散发着一种玉石的光芒,让人觉他已不象是这尘世中人,而是下凡的神祗,孤独寂寥地俯视众生,俯视这苍茫大地。
江慈出了正围子后,便用程潇潇递过来的青纱蒙住面容。她一路行来,听得月落族人对卫昭的欢呼拥戴声出自至诚,更见有许多人泪流满面,不由凝望着青纱外那个飘逸的身影,心中想道:若是那人,能赢得华朝百姓如此的拥戴吗?
时近子夜,天上一弯冷月,数点孤星,若隐若现。
号角声呜呜响起,雄浑苍凉,山头山脚,一片肃静。
大都司洪夜站起,一通急促的鼓点敲罢,他将手一压,朗声道:“月神在上,我月落族族长虽受奸人所害,却得归仙界,实是我族至荣。现在,我们要用我们的鲜血敬谢神明,大家诚心祝祷,愿月神永佑我族人!”
他转身端起一碗酒,奉至旌旗下的大祭司身前。大祭司脸绘重彩,头戴羽冠,身披青袍,手持长茅,吁嗟起舞。舞罢,接过大都司手中的禾酒,一口饮尽,又猛然前倾,“噗”的一声,白色的酒箭喷在台前的火堆上,火苗蹿起,直冲夜空,山头山脚,上万人齐声高呼,拜伏于地。
高亢深沉的吟哦声中,故族长木黎的棺木被缓缓抬出。八名彩油涂面、上身□,下身裹着虎皮的精壮小伙抬着棺木,踩着深深的积雪,步向云雾缥缈的“登仙桥”。
火光照映下,上万双眼睛,齐齐盯着那具黑色棺木,盯着那夜雾笼罩下的“登仙桥”。
八名小伙走至桥边,大祭司高唱一声,八人齐齐停步,将棺木放置于地。
大祭司似歌似咏,声音直入云霄:“请仙族长!”
大都司与二都司齐步上前,运力推开棺盖,少族长木风与乌雅放声大哭,在数人的搀扶下拜倒于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