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花园里一切都好吗?”她问道。她知道婆婆大人对这件事还算关心。
“哦,你知道的。就那样。”婆婆仍然在看报纸,没有抬起眼睛。局外人会觉得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很难理解,但索妮娅明白,婆婆轻蔑的态度只为传达她对索妮娅的看法——她无足轻重。
与往常一样,他们带着拉布拉多猎犬一起散步。戴安娜穿了件长款巴伯尔防雨外套,看上去专横跋扈。她不停地取笑索妮娅身上穿的都市风格人造毛夹克衫。她与詹姆斯一起昂首阔步,带着这支郊游的小队伍不断往前走。而她的丈夫理查德走在最后,拄着一支拐杖拖着瘦弱的身影跛足而行。去年做完髋关节置换手术,他就用上了拐杖。
出于一丝莫名的原因,这天索妮娅对公公怀着一种淡淡的伤感。他看上去疲惫不堪,像一件陈旧的衬衣那样衰老颓败。她努力和他搭话,他的回答却只是单字,语气中的冷漠显示他更乐意同性人士的陪伴。总之,他更喜欢静静独处。只有偶尔的犬吠声打破寂静。他们继续在湖边漫步。寒冷穿透索妮娅的靴底,她只觉得寒彻入骨。突然间,这是唯一一次,理查德打破了沉默。
“你打算什么时候给詹姆斯生个儿子,给他一个继承人?”他问道。虽然这是男性的典型作风,但他的直率仍让索妮娅目瞪口呆。怎样回答才合情合理?她又能怎么回答?
她在心里解构这个问题,真想逐字质问他:他说让她“给”詹姆斯一个孩子,怎么说得好像送给他一件小礼物一样?而他十分荒谬地将婴儿称作继承人,只不过更加确证了她的印象——他们认为自己是享有封地的贵族。而且,为什么要强调生个“儿子”?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为这个问题的无礼惊讶不已。这个问题要求必须回答,而且选项很有限。她不能将这个男人撕成碎片,也不能用她想用的短句告诉他那个很有可能的惊人事实:“永远不。”
拘谨地笑笑,给他一个不带承诺的回答,应该差不多了吧。
“还没定。”她答道。
回到家时,他们都冻麻木了。几天以来,房屋内第一次真正有了暖意。詹姆斯翻搅着画室火炉中的热灰,屋里开始有了生气。
这个场景让人心里踏实。在巨大的餐桌上摆好午饭时,她不由得暗想。有一瞬间,她甚至质疑自己为何会不安。这时,詹姆斯走进厨房,她想起了至少一个让她不满意的原因。
“开瓶器在哪儿?”他双手各攥着一瓶红葡萄酒,挥舞着酒瓶发号施令。
“在顶层的抽屉里,亲爱的。”他母亲宽容地答道,“午饭马上就好。”
“我们刚吃了餐前点心,”他告诉母亲,“再等半小时好吗?”
他的行为证明,这句话并非询问而是声明,因为母亲还没来得及反对,他就离开了房间。
午饭后,詹姆斯与父亲又喝了瓶酒,还把上次留下的少许波特酒一饮而尽。最后在一张废弃的老球桌旁玩了一局斯诺克台球。他们回来时,索妮娅已经准备离开,旅行包已经装好,放在客厅里。
“干吗这么匆忙?”詹姆斯醉意朦胧地问,“给我来点咖啡!”
“好的。但那时我已经快到伦敦了。”
“喝完咖啡我们就走。”
索妮娅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对这样的交流她早已厌倦,她懒得说话,只想保存能量,以备必要时使用。
这时戴安娜出现在客厅里。“这么说,你马上就要走?”她问詹姆斯。
“索妮娅好像是这样打算的。”詹姆斯笑道,假装自己是个“妻管严”丈夫。
在去往伦敦的四个小时的旅程中,詹姆斯听了一部丹·布朗的小说,索妮娅则反复掂量着离开格拉纳达时,米格尔向她提出的建议——由她来继承家族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