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人绸衫皮帽,手里拿着一支旱烟袋,竟是“神机堡”师爷莫金荣。
莫师爷遽见桑琼,仿佛甚感意外,身形一顿,闪着两只细小鼠目,向桑琼上下凝注片刻,然后咯咯干笑两声,拱手道:“幸会!幸会!老弟夜半踏月江边,负手临风,好高雅的意兴?”
桑琼也抱拳还礼,笑道:“想不到又在此地见到老前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莫师爷忽然眉头一皱,低声又道:“老弟已经从落凤峡回来了?”
桑琼刚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口,莫师爷已又舒眉一笑,径自抢着道:“绝地往返,竟然无恙,可喜可贺!老朽还有点急事,不克畅述,老弟倘有余暇随时请到青城龙溪盘桓几日,也容老朽略尽地主之谊。”
说完,也不待桑琼回答,双手一拱,干笑数声,大步飞驰而去。
他这般行色匆匆,倒引起桑琼无限猜疑,展顾之间,莫金荣已去得无影无踪,不禁耸耸肩,喃喃自语道:“奇怪!他这样深夜奔驰,神色仓皇,又是为了什么呢?……”
身后忽有人冷冷接口道:“有什么好奇怪的?神机堡鬼祟之物,本来就没有好东西。”
桑琼霍地旋身,不知何时江边已绰立一人,黄衫飘拂,正是自己追之不得的黄影人,也果然就是“北宫黄燕”。
他一时措手不及,十分窘迫,忙不迭斜退半步,双掌交错护住前胸。
黄燕目光炯炯逼视了他一眼,满含嘲笑地问道:“怎么?老远跟我来到这儿,却又怕我吃了你不成?”””
桑琼脸上一阵红,重重咳了一声,才板着睑道:“在下正要请教姑娘,半夜窥探客栈,意欲何为?”。
黄燕嗤地一笑,道:“那真是太巧了,你要找我,我也正要找你呢!”
桑琼一怔道:“姑娘找在下有什么事?”
黄燕作了个不屑的表情,哼道:“是另外有人找你,像大帮主这种是非不分、翻脸无情的人物,我才懒得理睬;偏偏世上有那死心眼的人……”
语声至此一顿,冷冷向对岸一指。道:“桑大帮主。请吧!”
桑琼也是一身傲骨,被她连番讽刺讽驾,本已准备拂袖离去,却因黄燕手指四文宽的河面,神态语气中大有嘲弄的意味,似乎笑他未必纵得过面前这条小河,一气之下,撩衣提气,当先向对岸跃去。
他一口真气虽然勉强提聚起来,终因心脉未曾痊愈,每次提气仅可维持盏茶时间,而且只能发挥三成功力,身形才离河岸,胸腑微感隐痛,刚掠出三丈左右,突然真气一散,直向河水中落了下去。
心里一急,正欲鼓袖奋力冲过前面不足一丈的河面,猛觉身后劲风迫体,把自己向前一送,身不由己,飘落对岸。
桑琼一阵屈辱羞惭,转过脸来,只见黄燕正用惊讶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同时诧异地说道:“你一身武功,真的已经……”
桑琼傲然一仰面孔,冷冷道:“在下武功虽然不高,头脑却很清楚,自信还足以应付天寿宫的鬼蜮伎俩!”
黄燕慧狡黠地笑了笑,没有再开口,领着桑琼向右方一座林子边奔去,才到近前,林中闪出一人,乃是紫燕。
双燕互换一瞥眼色,黄燕低声道:“大姊见到姓莫的老混蛋没有?”
紫燕点点头道:“他好像很不死心,一直在附近逡巡不去,要不是五妹拦着我,真想赏他一剑。””
又转头望望桑琼,笑道:“公子请进吧,五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桑琼举步又止,迟疑地道:“我……我想……还是不再见面的好……”
黄燕微怒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固执,千错万错,咱们五妹待你有什么错?你……”
紫燕笑道:“四妹,别责备他了,时间不早,五妹等着有要紧话跟他说呢!”
黄燕哼道:“对这种没良心的人,也只有五妹还那么痴,换了我呀,哼……”话没说完,紫燕已拉着她飘身而去。
桑琼一阵惆怅,其实,他心里又何尝真的不愿再见欧阳玉儿,只是事情演变证明欧阳天寿越来涉嫌越重,为了私仇公义,迟早有一天,他必将和北宫翻脸为敌,假如欧阳玉儿痴心不死,将来的痛苦,势将更甚眼前,他家毁妻丧,此生已不属于自己,大丈夫挥慧剑,斩情丝,必须毅然绝断,因循苟且,只会误己误人。
迷惘之中,只觉细碎脚步声穿林而出,停在林边,好一会,又闻得一声幽怨的叹息……
他不必抬头,也知道来人必是欧阳玉儿,也不难想象此时欧阳玉儿脸上,是如何一种哀怨悲伤的神情,但是,他一横心,故作未闻。
又过了片刻,欧阳玉儿终于忍不住凄然开口,道:“琼哥哥,你真的那么恨我?连再见我一面也不愿意?”
桑琼暗暗鼻酸,却极力使自己平静地答道:“我跟玉妹是童年知交,何来仇恨?但是,为了令尊,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免得他日相对,徒增痛苦……”
欧阳玉儿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事,会对爹爹这么痛恨,难道说为了当年他老人家曾经刁难过你,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