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瑞往屋里一看这个人,把他吓了一跳,他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人正是叠云峰的二寨主电光侠霍玉贵!就见他在这儿坐着独对孤灯,眉头紧锁拧了个疙瘩,手拈须髯在这儿品茶。衣服在墙上挂着,腰里挎着七星折铁宝刀。芸瑞就问师父:“老师不是看错了?这……不是霍玉贵吗?他能告诉您徐良的人头在哪儿,还能帮忙?”“唔,我找的就是他。孩子,你不知道的事儿多得很!你就跟为师来吧。”说话间就见疯僧醉菩提凌空双脚一飘跳到院里,芸瑞紧跟着。爷儿俩来到窗台跟前,凌空压低声音:“阿弥陀佛,霍寨主一向可好?贫僧到了。”电光侠看得清清楚楚:窗口站着一个和尚,一个俗家,看出了疯僧醉菩提。他先是一惊,跟着站起身开门出来,到凌空近前撩衣服跪下:“恩人从哪儿来?院中并非讲话之所,里边请!”老和尚一笑,点点头拉芸瑞进了屋。就见霍玉贵没进屋,回过身去吩咐:“来人!”便过来七八个人问:“寨主爷有何吩咐?”“把大门拴牢看好,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出入。我这儿有特殊的客人须要招待。”“哎,是!”这些心腹人全明白了,把这小院守得很严密。霍玉贵这才放心进屋请凌空和芸瑞坐下,他在旁边垂手一站。凌空乐了:“老僧深夜前来搅动寨主爷居心不忍,你怎么不坐下讲话?”让了半天霍玉贵这才坐下,又问:“恩人何来?”答:“老僧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哪儿不兴来?我今晚是从葵花冈开封府的临时公馆来。”“敢问这位……”电光侠一指白芸瑞。凌空没有隐瞒,爽快地告诉他:“他是我的徒弟、白玉堂之子白芸瑞。”“呵,就是白天大战飞剑仙、刀削朱亮头巾的那位?”芸瑞点点头。
“白公子,失敬了!”白芸瑞真有点糊涂了:这意思霍玉贵跟老师感情不错,是有深交的多年熟人,不然谈话能这么随便,一点儿隐讳都没有吗?
书中交代,这凌空确实是霍玉贵的救命恩人。他原籍是湖广武昌府江夏县八宝安善村霍家寨的人,幼年就学武、结交江湖上的英雄,故此他成名当了侠客。就因为练武,霍玉贵把万贯家财挥霍一空,后来就落他一人。为了练武他连媳妇都不娶,走遍江湖到处访名人。十五年前,霍玉贵走到黄河渡口钱花没了,一着急病倒在店房,一头扎在床上起不来了,把带的衣服全部当卖一空。有钱住店,无钱搬家。霍玉贵躺在床上起不来,还得吃药,又得还账。后来实在没有可卖的了,就跟这掌柜的哀求:“我身边就剩一把宝刀了,你把它拿到集上卖了,卖得钱我还你店饭账,剩下一部分我养病,病好后我马上离开。”店掌柜一听只好如此,就拿着他的七星宝刀到街上去卖。事儿也巧,正好疯僧醉菩提凌空出来化缘路过黄河渡口,他看这儿围着一伙人,探头一看是卖刀的。别人是外行,光看不买,另外也买不起。凌空是武术大师,见兵器能不爱吗!他拿过这刀来仔细一端详,七星折铁宝刀。这口刀虽不敢说是上品,在一般的来讲这也是了不得的东西,什么人能舍得把它卖了呢!万两黄金也买不来呀。他问这掌柜的:“这刀要多少钱?”掌柜的说:“你看着给吧,能给二十两银子就行。”凌空一听这是外行。二十两,二百两也不卖呵!老和尚说:“这刀我买了。掌柜的,这刀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我一见这玩艺儿都害怕。我是王家老店的……”接着他把霍玉贵住店生病又无钱的情况叙述一番。凌空说:“你领我看看这个病人,贫僧内外两科全会治,倘能治好,他早早离开这个店不就更好吗?”掌柜的高高兴兴地把凌空领进客店,一看霍玉贵病得真不轻,原来得的是伤寒症。凌空也住下为他看病,亲自护理。和尚自己花钱抓药、煎药,把电光侠霍玉贵逐渐将养复原,又过了一个多月病好了。霍玉贵没想到,身落异乡居然遇上这么个好心人,跟人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人家侍奉我,救了我这条命,我得怎么补报!
他病好之后就问:“恩人您是谁?”凌空也没隐瞒:“贫僧是屏风岭少林分院的住持僧,人送绰号‘疯僧醉菩提’,我叫凌空。”霍玉贵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少林八大名僧的第三位!早就听说过没见过。这么高身份的人把我给救了,把霍玉贵感动得哭了:“老罗汉,您对我的救命之恩怎么答报于万一呢?”凌空一乐:“我是出家人,普度众生、大慈大悲,救一个人这不算什么新鲜事,你也不要太客气了。我认识你这样的人也挺高兴,这是你的刀,还给你。要不是那天我在街头上看见,就错过这个机会了。”说着把七星折铁宝刀又还给霍玉贵,这霍玉贵越发感激。临分手时霍玉贵说:“老罗汉哪,将来我混好了,一定到庙上看您去,请放心,我是个有心人!”他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办的。
三年以后,他到了叠云峰狼牙涧投靠了半翅蜂王典。由于他有能耐、侠客身份,很快就当了二寨主。但霍玉贵为人正派,坚决主张公买公卖,不调戏妇女,不奸盗邪淫,但对贪官污吏绝不留情。他说我们这些人都是走投无路被逼的,平日咱们应自重自持。
王典也乐意这样,所以俩人处得非常近。等他当了二寨主有了钱、地位和势力以后,他没有忘记凌空的恩情,带着重礼去了屏风岭,赶上凌空正在,他跪在山门外非要送礼不可,凌空坚持不受。老和尚说得好:“当初我救你是巧遇,我不图你送礼。你就是送多少礼也买不了你这条命,你这是何苦?”一次、再次拒绝收礼,霍玉贵不知怎么是好,说:“我怎么能报得了您的恩呢?”凌空说:“人生在世没有不求人的时候,倘若老僧遇上了为难的事我找你去,你帮我的忙;如果我不找你,这事儿就算了。”霍玉贵对天盟誓:“老人家只要遇上困难,您找我,脑袋掉了二话不说,不管什么事,我一定替您办!”话说完二人分了手,直到今天凌空没有找过他。但这事儿太巧了,两座山到不了一块儿,两个人却有见面的机会。阴差阳错,今天老凌空真找到他头上了。为什么老和尚心里那么有底儿又那么理直气壮?白芸瑞哪知道这些内情啊?
凌空知道霍玉贵是有心的人,心说:我不叫你干别的,就问你徐良的人头放在什么地方,你能驳我的面子吗?他有这个把握,故此直接来见霍玉贵。霍玉贵也不食前言,对恩人格外尊重。凌空一说从开封府来,别人知道这还了得?霍玉贵冒着你死我活的危险绝对替凌空保密,明知道白芸瑞跟山上那些人眼都红啦,见着面没有二话就得动刀啊!
但是看在凌空的分上也像贵宾一样招待白芸瑞,一句错话也不说。霍玉贵问:“老人家,无事不登三宝殿,您又是从公馆来的,大概有重要事情吧?您有话只管说,凡是我能办到的!”“阿弥陀佛!霍侠士,贫僧确实遇上为难的事儿了。咱俩无话不谈,我不要求你干别的,你给我帮个小忙行不行?”“请说。”“我这徒弟芸瑞进山,想取回徐良的人头,不知道你们把人头放在什么地方,你能不能指点个方向帮我们办成这事儿?真要办成了,你放心,下不为例!我绝不给你找麻烦。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你就算补报了。贫僧就要求这么点事儿。”霍玉贵心里一翻个儿……愣了一下,这事真感到为难:他跟王典的关系也不错,一个头磕到地下啦,哥哥长兄弟短的,这些年俩人形影不离,没有王典哪有霍玉贵今天!现在王典恨开封府恨得别提多厉害了,我再背着他把徐良人头给了这二位,王典将来知道了拿我当什么人!我简直是吃里扒外的势利小人了。我背叛了叠云峰青松狼牙涧,绿林人怎么看我?……他脸上就露出为难来了。
白芸瑞一看便握紧了刀把,用眼睛看着师父。心说:师父看见没?你现在撞了南墙啦,这小子没良心。他要胆敢不帮忙,您嘴一歪歪我拽刀就把他劈到这儿!白芸瑞就讲带打的。但是凌空挺沉得住气:“霍寨主,老僧是自不量力,有点太叫你为难了。”
“哎,不!老人家,当初我怎么说的今天我怎么办,您就别管我多为难,是您的话我一定得听。您不就是为人头吗?实不相瞒,后山仙人洞是假人头。那是个帽子,用蜡做的,就是骗开封府的人上钩。那里边布满了机关消息儿,地下全是绝命坑,掉下去都活不了。
真人头不在那儿,但搁的地方可挺难拿呀。您看见聚义分赃厅没有?有一座高台,台后边有八扇洒金的屏风,正当中那两扇门是活动的,开开那两扇门就是墙,墙上有个暗壁,开开那暗壁门有个地道通到后面,这地道下头有个小笼子,徐良的人头就在那儿搁着哩。
这都是王典的主意呵,我们几位往台上一坐,屏风门一关,墙上的暗门再关上,谁能想象人头在那儿搁着?而且那块儿白天晚上不离人,谁能进去偷这人头呢?是谁也做不到啊。可当着王典的面我怎样下手呢?老人家您说,如果需要我翻脸,为了报您的恩,我宁愿死也得办!”
“阿弥陀佛!行,够意思!够朋友。你能把实底告诉老僧我就感恩不尽。冲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恐怕你帮着下手不是容易事,我也不能叫你得罪王典,那就强人所难啦。好罢,话问清楚就得了,至于我们怎么盗这个人头,你就甭管了。告辞!”说着站起身来往外就走,芸瑞紧跟着。霍玉贵一把拉往凌空:“恩人的意思是非得盗徐良的人头?”“当然。非盗不可!迫在眉睫,今晚上就得做到。”“啊呀,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王典还和众人议事,恐怕这一晚上他们离不开分赃厅。那儿老有人,您怎么个盗法?除了走屏风门之外没有第二条道可进,恐怕您办不到。”“嗨嗨,这个你就甭管啦!多谢,咱们后会有期。你放心,你对得起我,我就对得起你。”霍玉贵不敢多问,一直把他们送到院里,凌空和芸瑞头一晃上墙跳到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