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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武韦之乱(第1页)

第一节高宗之立

《诗》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灭周者果褒姒邪?抑别有其人也。

太宗十四子,文德皇后长孙氏所生者三:长子承乾,第四子魏王泰,第九子晋王治是也。承乾立为太子。《旧书·传》曰:先患足,行甚艰难,而泰有美誉,太宗渐爱重之,潜怀夺嫡之计,各树朋党,遂成衅隙。《新书·传》曰:承乾使户奴数十百人习音声,学胡人椎髻,翦采为舞衣,寻橦跳剑,鼓鞞声昼夜不绝。造大铜炉、六熟鼎,招亡奴盗取人牛马,亲视烹,召所幸厮养共食之。又好突厥言及所服,选貌类胡者,被以羊裘,辫发。五人建一落,张毡舍,造五狼头纛,分戟为陈,系幡旗,设穹庐自居。使诸部敛羊以烹,抽佩刀割肉相啖。承乾身作可汗死,使众号哭剺面,奔马环临。忽复起,曰:“使我有天下,将数万骑到金城,见第二章第二节。然后解发,委身思摩,当一设,顾不快邪?”其辞容有溢恶,然自典午已来,渐胡俗者甚多,唐亦起代北,则此亦理所可有,承乾盖隋房陵王一流人。承乾之恶,又见张玄素、于志宁传。时二人为宫僚,谏诤,承乾皆遣客刺之。魏王虽有夺宗之谋,承乾初非无过也。泰,太宗以其好士爱文学,特令就府别置文学馆,任自引召学士,月给料物,有逾于皇太子。泰乃招驸马都尉柴令武、房遗爱等二十余人,厚加赠遗,寄以腹心。令武,绍子。绍妻,高祖女平阳公主也,见第二章第六节。令武又尚太宗女巴陵公主。遗爱,见下。黄门侍郎韦挺,工部尚书杜楚客,如晦弟。相继摄泰府事,俱为泰要结朝臣,津通赂遗。其夺宗之谋,亦不下于隋炀帝也。承乾召壮士左副卫率封师进,及刺客张师政、纥干承基,令杀泰,不克。寻与汉王元昌,高祖第七子。兵部尚书侯君集,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隐太子臣。太子败,安俨为之力战,太宗以为忠,亲任之,使典宿卫。洋州刺史赵昂,洋州,今陕西洋县。昂,高祖女长广公主之子。驸马都尉杜荷如晦子。尚太宗女城阳公主。谋反,将纵兵入西宫。胡三省曰:谓大内。以在东宫西,故称之。贞观十七年(643年),齐王祐反。祐,太宗第五子。十年(636年)授齐州都督。齐州,即齐郡。见第二章第六节。《旧书·传》曰:其舅尚乘直长阴弘智谓祐曰:“王兄弟既多,即上百年之后,须得武士自助。”乃引其妻兄燕弘信谒祐。祐接之甚厚。多赐金帛,令潜募剑士,有昝君谟、梁猛彪者,并以善骑射,得幸于祐。长史权万纪斥逐之。而祐潜遣招延,狎昵愈甚,万纪斥出,不许与祐相见。祐及君谟谋,杀万纪。事泄,万纪悉收系狱,发驿奏闻。诏刑部尚书刘德威往按之,并追祐及万纪入京。祐大惧。俄而万纪奉诏先行,祐遣燕弘信兄弘亮追射杀之。既杀万纪,君谟等劝祐起兵。诏遣李与刘德威便道发兵讨之。《通鉴》云:德威按之,事颇有验,及祐反乃诏发兵讨之。未至,兵曹杜行敏执祐送京师,赐死。此事亦如建成时之庐江,无待论也。《承乾传》曰:祐反,承乾谓纥干承基曰:我西畔宫墙,去大内正可二十步来耳。此间大亲近,岂可并齐王乎?言近易为变也。《新书》云:岂与齐州等?会承基亦外连齐王,系狱当死,遂告其事。太宗命长孙无忌等参鞫之,事皆明验。废承乾为庶人,徙黔州。见第二章第七节。十九年(645年),卒于徙所。元昌赐自尽。侯君集等咸伏诛。王珪少子敬直,以尚主太宗女南平公主。拜驸马都尉,坐与承乾交结,徙于岭外。《魏征传》:征尝密荐杜正伦、侯君集有宰相才,征卒后,正伦以罪黜,君集犯逆伏诛,太宗始疑征阿党。征又自录前后谏诤言辞往复,以示史官起居郎褚遂良,太宗知之,愈不悦。先许衡山公

主降其长子叔武,于是手诏停婚,《廿二史考异》云:《公主传》:太宗二十一女,无封衡山者,《于志宁传》云:衡山公主既公除,将下嫁长孙氏,则衡山停婚魏氏后,许嫁长孙。《公主传》,下嫁长孙氏者,有新兴、新城两公主,未审何人初封衡山也。顾其家渐衰矣。《新书》云:征之没,晋王奉诏致祭,帝作文于碑,遂书之,及是,遂仆所为碑。此事论者皆谓太宗纳谏非诚,故积忿至斯而发。然君集固确有反谋。《正伦传》云:行太子左庶子。太宗谓曰:“我儿全无令誉,私所引接,多是小人,卿可察之。若教示不得,须来告我。”正伦数谏不纳,乃以太宗语告之。承乾抗表闻奏。太宗谓正伦曰:“何故漏泄我语?”对曰:“开导不入,故以陛下语吓之,冀其有惧,或当反善。”帝怒,出为谷州刺史。又左授交州都督。见第二章第七节。后承乾构逆,事与侯君集相连,称遣君集将金带遗正伦,由是配流驩州。《韦挺传》云:承乾多过失,太宗微有废立之意,杜正伦以漏泄禁中语左迁。时挺亦与泰事,太宗谓曰:“朕已罪正伦,不忍更置卿于法。”特原之。然则正伦所泄者,乃太宗欲废立之意,非教示不得须来告我之语也;又与侯君集交关;太宗安得不因此而疑及征?且安知叔武之不为杜荷、王敬直乎?若然,则停其婚者,正所以保全之矣。

承乾既废,泰亦同败,晋王乃获渔人之利焉。《旧书·泰传》曰:承乾败,太宗面加谴让。承乾曰:“臣贵为太子,更何所求?但为泰所图,与朝臣谋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臣为不轨。今若以泰为太子,所谓落其度内。”太宗谓侍臣曰:“承乾言亦是。我若立泰,便是储君之位,可经求而得。泰立,承乾、晋王皆不存;晋王立,泰共承乾可无恙也。”乃幽泰于将作监,下诏降封东莱郡王。因谓侍臣曰:“自今太子不道,藩王窥伺者,两弃之,传之子孙,以为永制。”寻改封顺阳王,徙居郧乡。今湖北郧县。二十一年(647年),进封濮王。永徽三年(652年),薨于郧乡。《长孙无忌传》曰:承乾得罪,太宗欲立晋王,而限以非次,回惑不决。御两仪殿,群官尽出,独留无忌及房玄龄、李。谓曰:“我三子一弟,所为如此,我心无憀。”因自投于床,抽佩刀欲自刺。无忌等惊惧,争前扶抱,取佩刀以授晋王。无忌等请太宗所欲。报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谨奉诏。有异议者,臣请斩之。”太宗谓晋王曰:“汝舅许汝,宜拜谢。”晋王因下拜。太宗谓无忌等曰:“公等既符我意,未知物论何如?”无忌曰:“晋王仁孝,天下属心久矣。伏乞召问百僚,若不蹈舞同音,臣负陛下万死。”于是建立遂定。寻又欲立吴王恪。无忌密争之,其事遂辍。恪,太宗第三子。太宗次子楚王宽早卒,故承乾、泰废,以嫡当立晋王,以长则恪亦可立。《新书·传》曰:恪善骑射,有文武才;母隋炀帝女,地亲望高,中外所向。帝初以晋王为太子,又欲立恪。长孙无忌固争。帝曰:“公岂以非己甥邪?且儿英果类我,若保护舅氏未可知。”无忌曰:“晋王仁厚,守文之良主。且举棋不定则败,况储位乎?”帝乃止。故无忌常恶之。永徽中,房遗爱谋反,因遂诛恪,以绝天下望。临刑呼曰:“社稷有灵,无忌且族灭。”《泰传》曰:太子败,帝阴许立泰,岑文本、刘洎请遂立泰为太子。长孙无忌固欲立晋王。帝以太原石文有“治万吉”,复欲从无忌。泰微知之。因语晋王:“尔善元昌,得无及乎?”王忧甚。帝怪之。以故对。会召承乾谴勒,承乾言若泰为太子,正使其得计。帝乃幽泰,降王东莱。然犹谓无忌曰:“公劝我立雉奴,雉奴仁懦,得无为宗社忧?”夫君臣父子之际,人所难言,《旧书·褚遂良传》曰:魏王为太宗所爱,礼秩如嫡。贞观十五年(641年),太宗问侍臣:“当今国家,何事最急?”遂良进曰:“太子诸王,须有定分,陛下宜为万代法,以遗子孙。”太宗曰:“此言是也。”因言:“公等为朕搜访贤德,以傅储宫,爰及诸王,咸求正士。”又曰:“事人岁久,即分义情深,非意窥窬,多由此作。”于是限王府官僚,不得过四考。则当时文武之官,各有托附,亲戚之内,分为朋党,黜泰诏语。太宗亦颇知之,特不审耳。若群臣则岂有不知者?然终莫能为太宗言之。然则当承乾获罪,

太宗意未宣露之际,无忌安敢固执欲立晋王?且太宗岂以石文决事者乎?《传》又曰:承乾废,魏王泰入侍,太宗面许立为太子。因谓侍臣曰:“昨青雀自投我怀,云臣今日始得与陛下为子,更生之日也。臣惟有一子,臣百年之后,当为陛下杀之,传国晋王。父子之道,故当天性,我见其如此,甚怜之。”遂良进曰:“陛下失言。伏愿审思,无令错误也。安有陛下百年后,魏王执权,为天下主,而能杀其爱子,传国晋王者乎?陛下昔立承乾,复宠爱魏王,嫡庶不分,所以至此。殷鉴不远,足为龟镜。今立魏王,伏愿别安置晋王,始得安全耳。”太宗涕泗交下曰:“我不能。”即日召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斯言尤野。安有如此诞谩之辞而可欺太宗者?《无忌传》言定策者固无遂良名,而《新书·遂良传》,载其贬爱州后事见下节。上表云:“往者承乾废,岑文本、刘洎奏东宫不可少旷,宜遣濮王居之,臣引义固争,明日仗入,先帝留无忌、玄龄、及臣定策,立陛下。”疑其表亦不足信也。太宗废承乾,亦兼废泰,似甚英断,为中主所不及。然果如此,先何得宠泰,使之礼秩如嫡?窃疑是时泰夺宗之谋,亦必大彰露,其事丑恶,史官讳之不书,附会揣测之辞,遂因之而多也。然遂良虽不与定策,而其与长孙无忌如骖之靳,则固不疑矣。

晋王既立,魏王之党阴谋仍未尝息。《旧书·刘洎传》曰:太宗征辽,令洎与高士廉、马周留辅皇太子定州监国。定州见第二章第四节。太宗谓洎曰:“我今远征,使卿辅翼太子,社稷安危之机,所寄尤重,卿宜深识我意。”洎进曰:“愿陛下无忧。大臣有愆失者,臣谨即行诛。”太宗以其妄发,颇怪之。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卿性疏而大健,恐以此取败。深宜戒慎,以保终吉。”十九年(645年)。太宗辽东还,发定州,在道不康。洎与马周入谒。出,褚遂良传问起居。洎泣曰:“圣体患臃,极可忧惧。”遂良诬奏之曰:“洎云:‘国家之事不足虑。正当傅少主行伊、霍故事,大臣有异志者诛之,自然定矣。’”太宗疾愈,诏问其故。洎以实对,又引马周以自明。太宗问周,周对与洎所陈不异。遂良又执证不已。《通鉴考异》引《实录》云:洎以实对。遂良执证之不已。洎引马周自明。太宗问周。周对与洎所陈不异。帝以诘遂良,遂良又证周讳之,较为明白。《旧书》与《鉴》,所本者同,而辞不完具,且颇失次。乃赐洎自尽。洎临引决,请纸笔欲有所奏。宪司不与,太宗知,怒之,并令属吏。则天临朝,其子弘业上言:“洎被遂良谮而死。”诏令复其官爵。此事之必非如此,无待于言。《唐书》之文,本于《实录》,见《通鉴考异》。《通鉴》不信遂良谮之之说,然又载诏云:“洎与人窃议,窥窬万一,谋执朝衡,自处伊、霍,猜忌大臣,皆欲诛戮,宜赐自尽。”则太宗固信其欲谋危东宫。此时而谋危东宫,谈何容易?洎若怀此志,岂得泄之于褚遂良?疑遂良所以谮之,太宗所以杀之者,其故实别有在,诏语特诬辞也。洎与岑文本同党魏王,文本是时已从征辽而死,洎之所处,实甚孤危,而犹相龁如此,朋党分争之烈,可以想见。史所传太宗属洎之语,虽不足信,而其尝有所属,则似无可疑。岂既立晋王,又虑长孙无忌威权过重,而特以魏王之党参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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