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好人坏人?只要像你小子这样的人,不再坏下去,天下就太平喽。”
“你,你怎么能,能这样说,说我们的领导?周,周大爷!”胡洁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挺身而出,为李健人帮腔。
此时,一位系着块破烂的腰围巾的大嫂,闻声赶出来,她手里还拿着把菜刀,她风风火火地抢白,说:
“健矮子,你不就是升了个芝麻官么,眼睛就这么斜望着天,这个也不认识,那个也不记得。再过几年,你的娘老子也成了素不相识的大姐啰。你好好鼓起眼睛看看我,究竟是你的老娘,还是你奶奶?”
李健人何尝不认识,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才嫁到这村里不到一年,她丈夫被抓壮丁,至今杳无音信。她生下个儿子,没有改嫁。李健人在昆师读书时,周日在这边抓泥鳅,用弹弓打鸟雀,才寡居的她,脸上红云杨柳腰,颇有几分姿色。她又常常弄姿浅笑招引他。冬日烤火,夏天喝茶,补补衣裤,钉钉纽扣,李健人借故常常去她家。只是如今他当了领导,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让人肉麻的事,岂不让人笑话吗?他只好摇了摇头,装作不认识。
第三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上) 15被围攻狼狈逃窜,设圈套诬陷恩师3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10 本章(。dushuhun。)字数:3054
“不认识?你没少喝过老娘的茶,老娘没少给你补过衣,你还摸过我的屁股,怎么会不认识?你这只黄眼狗,老娘恨不得一刀砍死你!”她愤愤地说着,奋力扬起菜刀走上前。李健人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回她的话,即刻下意识双手护着头,像只挨打的丧家狗,夹着尾巴逃。他身后即刻送来泼辣寡妇特有的一串铜锣般的笑。
他足足跑了两百步,还觉得那寡妇仍然贴着他背追,菜刀就要落到他头顶上。此时,他喉咙里的进气出气剧烈地往返似拉锯;胸脯潮起潮落,呼哧呼哧好似拉风箱。一双灌了铅的腿,好像陷入泥潭里挪不动。“糟了!这次不被她劈成两爿,也会给砍得遍体鳞伤。”他这么惶急地想。可回头望,却是虚惊一场,贴着他背追的,不是那凶巴巴的母老虎,而是比他更惶急、喘着粗气的胡结巴。原来那寡妇还在李健人胡洁狼奔豕突的时候,早就收住脚步进屋炒菜了,她哪有闲工夫来追他。李健人这才停住脚步,长长吁了一口气,十分生气地骂:
“胡洁,你牛高马大,胆子却这么小。见到一个破寡妇,竟像老鼠见了猫,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原指望你来帮点忙,倒过来你成了见到老虎的兔子,还要我来保护你。真是没用的东西!”
李健人一边恶语咒骂,一边还是心虚回头看,可也没有忘记两脚快快走。胡洁尾随其后,
也胆战心惊,不时回头。两个都好像在漆黑的夜里,走在渺无人烟的旷野,老觉得后面有鬼魂追赶似的,吓得浑身冒冷汗。
晚自习铃响了,教室里的电灯刷的一下全亮了。李健人胡洁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学校,只觉得眼前像深山老林中的万丈深洞,黑咕隆咚。尽管厨房留着更美味的菜,可他们的胃口不好,吃起来如同嚼蜡。他们丢了筷子,又回到平日他们议事的密室。唧唧隆隆,这么说,那么想;那么想,这么说。到下晚自习的时候,才找到了一个不知是吉是凶、是好是坏的办法。那么神秘,他们几乎咬着耳朵说。他们走出密室时,学生已就寝,学校里一片漆黑,可他们幽深的心灵的黑洞里,却透出了一丝幽暗的光。
这以后,胡洁天天去猪场走走,到村里坐坐。当然去得最多的,还是筱桃红家。挨骂受气当然难免,不过他反正死皮赖脸,用热脸皮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情势渐渐缓和了。胡洁还没有娶老婆,是只百里挑一的骚牯,让筱桃红称心如意,筱桃红自然听他的话。他说如此,她就这样,一唱一和演双簧。
大概就在古历八月末,一天晚上有星无月。筱桃红走进洪鹢的茅屋,说八月十五他没陪她赏月,今晚傻冬瓜不在家,无月有星算补偿。于是她死拽硬拉,把洪鹢拖了去。她只一间房,小桌摆床边,客人坐床上,月饼瓜子花生三个碟子鼎足放,筱桃红收拾一新,脸上堆笑斟茶忙。洪鹢说看星光怎么叫赏月,她说吃了月饼,再去数星星才有趣。洪鹢觉得她今晚与往常不一样,心里早有了戒备。他喝了口茶忙起身。筱桃红媚眼甜嘴,风骚地挑逗,拉锯似地拉着他,推了几下,就一把将洪鹢死死地揿倒在床上。一个弱老头,手无缚鸡之力,来势突然,他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嘴就像鸡啄米似地往他脸上亲,一双猫爪子手,急急忙忙扯他的纽扣,撕他的衣。……
突然,门吱哑一声响,筱桃红连忙扳转洪鹢的身子,让洪鹢压在她的身上,哽哽咽咽地哭着大声嚷:
“洪老师,你真不是人,人家请你吃月饼,你反过来欺侮我。你这老畜牲,今后叫我怎么好做人。”她一边号哭,一边煞有介事地双手打鼓似的捶洪鹢。
此时,胡洁领着沙东发回来了。胡洁一个纵步跨过去,掀翻桌子,用力把洪鹢拖下床,装摸做样地怒吼道:
“洪,洪老师,你这,这么大的年纪,又,又犯了这么严,严重的错误,还寻,寻花问柳,真是太,太不要脸!”
沙冬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当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以后,操起根扁担打过去。幸好胡洁早有防备,用猛力把他推开,才没打着。左右邻舍闻声赶来看,也都纷纷地说;
“这老家伙,看外表,老得弓腰驼背,可还像牯牛一样来骚劲。可惜那梁大胆没打断他的腿,不然,怎么还能干出这种事?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看似好人原来是畜牲!”
但是也有许多人说,别看胡洁是结巴,可他的心歹毒,居然陷害自己的老师,真正是条闭口的毒蛇。又说筱桃红是只骚狗婆,尾巴一掉,什么癞皮狗都能上,还用得着别人去**?更有几个年轻人,磨拳檫掌要打胡结巴,说他诬陷好人,比李矮子还要坏。胡洁见事不妙,急忙拉着洪鹢就往学校走。那沙冬发仍操着扁担赶出门追着打,几个老大爷拉住他,狗血喷头,狠狠地骂:
“沙冬发啊沙冬发,!对你好的人,你把他当仇人,霸占你堂客的,你却喊他做爸爸。你真是个傻冬瓜,比黑猪子就只少一条短尾巴。”
原来这事就是那晚李健人一手策划的,胡洁此举总算完成了这个计划的关键性的第一步。接着就是总结新一轮的材料上报,将洪鹢赶出学校。胡洁为筱桃红写了洪鹢**她的材料。有个无赖多次去泼辣寡妇那里,不想破费,没有占到便宜,因而闹羞成怒。胡洁又找这个无赖写了份材料,揭发了寡妇与洪鹢通奸。还用沙冬发的名义,揭发了洪鹢以金钱为诱饵,与女学生有不正当的关系。李健人连夜上报材料,说他流氓成性,在学校影响极坏,应立即遣送回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地县领导班子变动很大。丰满楼犯了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前不久,又有人写匿名信告发地委书记丰满楼包庇右派**,调离昆阳,远去海南了。张博也因同样的原因,又加上当年他在保定蹲过gmd的监狱,组织上为了保存革命实力,让他们早日出狱,曾经指示他们写过自首声明。可如今组织怀疑他是叛徒,被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钟,降职调到到省城当了个省图书馆的副馆长。成大山也因包庇洪鹢而要调离昆阳县,可他哪里也不去。他说要调动他,他就回家种田。他根子正,苗子红,又为建立和国保卫共和国立下了那么多的功劳,获得了那么多的崇高的荣誉。仅为报答救命之恩,而做了些违规过激的事,莫说地、县,就是省里也迁让他。地县对他不便从组织上动大手术,仍让他挂名当县长,不过,大事小事无须他过问,实际上成了名存实亡的空头司令。至于池中伟,他是张博发展的党员,张博这树根枯了,他这枝叶自然也焦了。组织上内部认定他是假党员,内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先坐了一阵冷板凳,然后要他仍回爱莲师范教书去了。前任的官员因右倾调走了,降职了,继任者看到既覆的前车,当然不想自己的后车翻。他们都不分青红皂白,认定洪鹢既是怙恶不悛的右派分子,流氓分子,又是残害革命先烈的罪大恶极的历史**。他们还认为,他现在还与在台湾任gmd高官的哥哥有联系,是潜伏下来的特务分子。因此现在怎么处分他,也不会有谁出来说话。这样,李健人上报的材料,马上就获得批复。新认地委主要领导又认为,李健人在反右斗争中立场坚定,被提拔为昆师的党委书记、校长。胡洁升任了总务主任。姚令闻也因检举揭发右派、**有功,甚至六亲不认,揭发了自己妻子与他在私房里散布的右派言论,无产阶级立场特别坚定。入党后不到一年,先后破格提拔为昆阳县红旗区文教助理、乡长,不久又当上了红旗区区长。将洪鹢被遣送回原籍,就在红旗区内。李健人想,他与摇铃子互为犄角,定能把洪鹢控制得严严实实,就像装在罐头里一样。从此,他们丧心病狂地干的那些黑心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败露,他们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第三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上) 16卧牛棚感悟人生,报大恩义无返顾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11 本章(。dushuhun。)字数:2357
不像屈子当年放逐,乘车坐船,走上数月,才达到目的地。洪鹢在昆阳虽然也小有名气,但比起屈大夫来,地位名声,不啻天壤。从全国着眼,他只不过是九牛之一毛,是个见不着大巫个小巫,就用不着像对待丁玲、艾青那样的大巫,充军到杳无人烟的北大荒、天山下。随便找个劳动场所,画地为牢,他就不敢挪动半步。可在李健人眼里,洪鹢仍然是庞然大物,比刚正不阿的屈原,威名显赫的丁玲、艾青,还显得棘手碍目。因为他没有如来佛的大手掌,孙悟空一个筋斗腾云十万八千里后,撒尿做记号的石柱,竟然还是如来佛的一根指头。他能直接控制的只是方圆不超过一公里的学校,能间接支配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当下被他的亲密战友黑诸葛控制的昆阳县的红旗区。那里是洪鹢的家乡,当年土改的时候,翻身农民就要抓他回去斗。是张博张开权力的翅膀,全力庇护他,他才躲过这一劫。现在让他回家乡,将他丢到离城不过四十里的北风巨浪肆虐的湖滨野地,这既符合原籍安插的政策,又能让农民给他补上当年未曾上的残酷阶级斗争那一课。何况控制这个区的土皇帝是人称黑诸葛的姚令闻,心狠手辣、黑点子比自己更多,他给老师敬上几杯酒,洪鹢就会醉翻倒地爬不起。纵使是在老天淅淅沥沥雨泪的冬天,即使是泥深没趺的路,四十里路,溜溜滑滑也只需走半天,就会到达目的地。掌控这么狭窄的领地,李健人自信有这个能力。像扔掉一袋垃圾一般,把洪鹢扔到那里,那是件多么轻松而又多么愉快的事。这比起将那些大巫,扔到千里迢迢的绝域,实在好控制得多。他想,要是他在中央,他决不会办这等蠢事,把右派解押到南疆北国去!
李健人根据胡洁介绍洪鹢家乡的情况,决定派胡洁、沙冬发把洪鹢送到离村居最远、前不粑村、后不粘店、渺如湖海孤舟的大堤滨湖的一间风雨飘摇的牛棚里去。这牛棚原是沙冬瓜似飘零无依的孤魂时,洪鹢破资给他搭建的茅屋。人民公社化后,这茅屋也“化”成了生产队的牛棚,如今间出一间来给洪鹢住,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巧合。当胡洁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结结巴巴向李健人描画了“诗”一般陋室的情况后,李健人毒毒地点了点头,乐滋滋地笑着说,“这不是将一条大鱼,从河海里捞上来,搁放在沙滩上,还能熬多久?老师啊,别怪学生心肠硬,你是个黄土壅了半截的人,你不应该老是梗塞我们前进的路!恩师啊,对不起,你‘自作’的,那就只好请你‘自受’了。”
在上级对洪鹢的新的处分决定批复下来后,大概在农历十一月初的一个淅淅漓漓的雨天,洪鹢走上了流放的路。前面走着拿着大棒的沙冬发,后面紧跟着夹着公文包的胡结巴,中间一步一滑地走着弓背肩挑简单行李的洪文舟,比起解的“苏三”来,少一副枷,多一肩行李挑子,处境不相伯仲。不过,李健人毕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如今又升了书记校长,是很懂得些礼貌的。洪鹢离校时,他还特地送了一程。并且殷殷嘱咐押送他的胡洁和沙冬瓜,天下着雨,泥湿路滑,要好生照顾老师,千万不能丝毫懈怠。他又转过身来,貌似无限关切地对洪鹢说:
“老师,您不是最喜欢陶渊明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么?这个这个,今天总算能如愿以偿了。是嘛!我还特地将陶渊明和王维的诗集,放在您的行李卷里,这个,在这种富有诗情画意的环境里,读读他们的佳句,嗯,那应该别有一番情趣。这个,学生有些事还得去忙,恕不远送,恕不远送。”说完,折腰拱手,虔诚之至,简直像最孝顺的儿子,在送出殡的老父。
听着李健人那些从茅坑里窜出来的臭不堪闻的屎渣子话,洪鹢的心在滴着血。他几十年从事教育,一心“滋兰”“树蕙”,尽管他“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可还是“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甚而至于达到“兰芷变而不芳”,“荃蕙又化而为茅”的地步!他这一生,没有成功的辉煌,只有失败的记录,他还有什么可说呢?不过,他却咽不下这口气,他还是不失学者、教授的身份,以教育学生的口吻说:
“健人啊!你错了。我不喜欢王维、陶陶渊明,我倒喜欢贾谊。他说:‘鸾鸟凤凰,日已远兮;乌鹊燕雀,巢坛堂兮。’‘路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驭,芳不得薄兮。’这些话说透了古今的至理,你要牢牢记住。亘古以来,大千世界,鸾凰乌雀,确实难辨啊!老夫此生已矣,是鸾凰,还是乌雀,我身后定会有人评说。至于你啊,日才中天,路还长着呢。作鸾凰?还是作乌雀?你还有一个广阔的可以选择的空间。我切望你不要‘腥臊并驭’,使‘芳不得薄’啊!健人啊!望你三思,望你珍重!”
洪老师还是像与老朋友一样,与他拱手揖别。说完,便转过身来,昂首阔步向前走,全然不像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秋风瑟瑟,秋雨淅淅,望着他那矫健的步履,不禁令人想起古代易水河岸上车盖如飞的永不掉头的荆轲。……
洪老师走了一程,风停了,雨住了。他仰观天空,乱云飞度,展望前方,泥泞塞途。而且这路呀,愈远愈窄,最终消失。这条路,他走了四十多年,儿提时,有佣工接送;少年时,两腿奔跑;青年时,来去骑马;壮年期,远离故乡,路上无他的踪影;老迈时,在昆师工作,轿子迎送;解放后,宅院赠给乡政府办学,他几乎没有回去过。从前,他养尊处优,每读《悯农》时,常叹自己不知稼穑之艰难;现在肩挑着行李走在这油滑的泥路上,才真正读懂了《行路难》:每个人一生要走的路,不只常有渡河“冰塞川”、登山“雪暗天”、前途“多歧路”的困境,而且有时无路可走,怪不得阮籍要穷途痛哭呀!李太白觉知行路难时,尚处盛壮之年,故而自信“长风破浪会有时”,可如今以垂暮病弱之躯,自己哪里还有“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时机。杜少陵哀叹“老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