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那间小旅馆出来,是12月23号,学校组织圣诞晚会。我身上不疼了,但是脸色仍然糟糕,我涂了很多的粉和腮红,可是发现,黑眼圈怎么也盖不住。
吃自助餐的时候,达米安坐在我旁边,他看着我说:“你看上去气色不太好。”
“我生病了。”我说。
“哪里?”
“……阑尾炎。”
“好了吗?”
“嗯,好了。”我点点头,“谢谢你。你现在在哪里实习?”
“我爸爸的公司,帮他们做一些地产项目的宣传策划。你呢?”他问我。
“我什么都没有做。养病嘛。”
“你知道那个唱歌的雅尼克自己去美国了吗?他把他的两个同伴扔下了,自己单飞了。走之前,谁也不知道。”达米安说。
“哦?是吗?”我配合他,做了一个惊讶的样子。其实他的情报错了,他走之前,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的,我。
晚餐之后有燃放烟火的节目,然后是舞会,还有人从教堂请了少年唱诗班来唱圣诞歌曲。穿着白袍子的小孩们唱《小城伯利恒》,声音像他们的脸颊一样透明,可爱得让人想要流眼泪。
晚会还在进行,我离开的很早,赶上唱诗班的小朋友们互相牵着衣襟走出学校,去会合等待他们的家长。我把衣服紧了紧,围巾裹好,如果找不到一个勤劳的出租车,我就打算走回旅馆去。走了几步,我停下来,我又看见丹尼海格的车子了。离我不远,停在道边。
这一次没有对峙,也没有谈判,丹尼海格从车子上下来,朝着我走过来,他穿着灰色的羊毛风衣,向我伸出双手。
小孩子们被他们的父母接走了。
丹尼海格又来认领我了。
我被他拥抱在怀里,他的手按在我的头上,我又嗅到他身上薄荷的味道,他在我的耳边轻轻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我回到那个铺着白色羊毛地毯的房子,绿色植物仍然长得很好,壁炉的火烧的热乎乎的,我们洗了澡,躺在床上,脸对着脸。他的手拨动我额前的刘海,像是极为专心的做着这件事情,我心里想,他这么容易就找到我,我那些事情他知道些多少?
“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我说。
“骑鹅旅行。”他说,有点笑容。
我在枕头上摇摇头。
他看着我,目光温柔:“是的,我知道,你跟几个摇滚歌手呆了一段时间,我也知道其中的一个跑到美国去了。你自己有什么感想?”
我低下头:“我是个笨蛋,搞糟一切。”
他搂着我,手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胡说八道些什么?见识一下不也挺好的吗?至少你知道摇滚乐手怎么过日子。”他亲亲我的头发,“至少你知道人还是没有合同值得信任。”
我犹豫了半天,直到丹尼海格睡着,我都没有勇气问他,你是否知道我去医院流掉了一个孩子。之后他也没有跟我再提起这件事情,我带着侥幸告诉自己,他可能知道很多事情,只是除了这个。
我得说,只要这个人愿意,他会让你觉得他的一颗心都是你的。
我回来之后的日子过得又像从前一样风平浪静温柔浪漫了,像我最初跟了他的那些时候一样,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仍是每天跟我在一起,吃饭,□,睡觉,看电影和动画片,帮我改一改毕业论文,还有他仍然送给我那么多漂亮的礼物。
我有一天在《国家地理》上看到突尼斯的照片,蓝色大海,白房屋,还有白金色的沙漠,我跟丹尼说,我想去这里,他说:“那是沙漠啊,那个国家非常炎热干燥,你知道吗?他们跟这里可不一样。都没有大叶片的植物。”
“我想去看看,我没去过呢。”
他笑起来:“可以,等我忙过这一段。”
“你要记得啊。”
“你放心。”
四月份,天气稍稍转暖,丹尼给我定制的新帆船出船坞了。它有十四米长,双三角帆,纯白色的船身上用罗马字母写着我的名字,丹尼读出来仍然是:微微。这艘大船在晴天里的贝尔热湖上张开双帆,就像一只大天鹅一样,漂亮极了。
“你可以在这里看书,”他让我看船舷上包着白骆驼皮的柔软座椅。
“你可以在这里睡觉,”他打开船舱的门,让我看里面装修的奢侈华丽的内室。
“你可以在这里上网玩游戏,”他把自己的电脑给我看,上面信号满格,画面清晰。
“你还可以BBQ。”他甚至还准备了一个烤肉的圆盘。
我抱着肩膀笑着说:“这真好,丹尼,不过你忽略了一个问题,我不会驾驶帆船啊,要是你不在,还是把他就停在港口好了。”
“这个有什么担心的?”他说,“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