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衙门呢?对于户部的计划有什么想法吗?”朱祁钰问道。
还是吏部尚书王直先站了出来,道:“陛下,臣有话说。”
“王老大人请讲。”朱祁钰伸手示意。
王直道:“户部的计划,臣听了,感觉还不错,如果照此计划来做,想来百姓也会比较满意,尤其是每甲配发牛马耕种,相信百姓都会对陛下感恩戴德的,臣只是想补充一点。”
王直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朝历次赈灾,地方上或多或少都会出一些问题,臣建议陛下可以命监察御史巡抚三省,专督赈灾之事。”
这事儿关乎吏治,王直提也不算是越权。
朱祁钰点点头,道:“此事的确应该注意,不过只有都察院不够,户部也要派人。”
见众人露出不理解的表情,朱祁钰解惑道:“朕听说每逢大灾,地方上的富户都要买田,或者以地贷钱,平日里一两多的田地,灾年花七分银子就可以买到,时间长了,富户必将手握一县绝大多数土地,其余百姓则租佃富户的田地耕种,一方面给朝廷缴纳赋税,一方面还要给富户缴纳地租,负担太重了。”
“长此以往,富户愈富,贫户愈贫,百姓没了生计,地方必然不稳,地方多了,江山社稷也就不稳了。”
“所以这次,朕会颁布旨意,自旨意颁布之日起,京畿、山东、河南三地的土地交易全部冻结,等此次灾情结束再行取消。”
“陛下的爱民之心臣万分感念,不过恕臣直言,此事恐怕不妥。”左都御史王文出言道。
“有何不妥?”朱祁钰被反驳,心情有点不爽,但是王文是左都御史,本就有纠正帝王政策的职责,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耐心问道。
王文先是叩首,然后直起身道:“陛下,大灾之年田地本就便宜,百姓卖田也是为了求生,这本就是双方各取所需之举,又是你情我愿,朝廷贸然干预本就不妥。”
“况且,我大明还有荒地无数,无田者可以垦荒,按照朝廷的规矩,开荒者可免三年租税,对于百姓来说,三年无税足以支撑起一家之用。”
“一旦陛下下旨,富户不得利,说不准会闹事,贫者无口粮,则一定会闹事,届时若有妖人提起这道旨意,那百姓必然会错以为陛下乱政,只知沽名钓誉,不顾百姓死活,那时一旦有人煽动,那地方上必然会乱。”
“所以,臣请陛下,不要发布此旨,以免地方不稳。”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很明显是认可了王文的说法。
不过朱祁钰知道,这事儿在文官那里实属正常。
中国人对土地的热情从来就没有消减过。
历朝历代,文官几乎都是地方富户出身,或者是做官之后富裕起来的,而他们富裕起来之后置办最多的就是土地,毕竟这年头也没什么其他可以稳定增值的东西,土地最大的价值就是保值和增值,不出意外的成为了所有人的首选。
而什么时候能够有百姓大量出卖自己的民田,自然就是水旱灾害的时候,普通百姓受灾,没钱买粮买药,家中又没有什么存款,只能出售自己的土地,而地方富户则利用这种时候高价售卖存粮,低价买入土地,迅速地让自己的土地数量暴增,以达到“耕读传家”的目的。
其实不说官员,普通百姓的最终目标其实也是成为大量拥有土地的地主,这一点一直就没有变过。
多留田产于子孙后代,这是多少老人临终前的梦想啊。
不过朱祁钰知道,历史上的改朝换代几乎都是因为土地兼并闹的,普通百姓没有土地就没有生计,还要承担朝廷的赋税和徭役,人少的时候就是逃役,去地主家做家奴,人多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领头的揭竿而起,均贫富、不纳粮就是这些人提出的口号。
而这一切,都是源于官员对于土地的欲望。
其他朝代不说,单单是明朝,从后面的历任首辅家产就可以看出来,嘉靖朝做了二十一年首辅的严嵩,家中田地数万亩,接任的徐阶更狠,只做了六年首辅,田产就积累到了四十多万亩,仅在他的家乡苏松地区就多达二十四万亩,至于做了上千年衍圣公的孔家,更是田产无算,山东曲阜大半都是孔家的田地,还是免税的。
所以,在座的这些人赞同王文的说法,朱祁钰非常理解。
但是,屁股决定思维,他是大明天子,屁股底下坐的是皇位,决不能同意。
于是朱祁钰点头道:“王爱卿所言朕知道了,但是朕还有几个问题想要了解,诸位爱卿给朕解答一下吧。”后半句他是对在座的所有人说的。
顿了一下,朱祁钰问道:“陈爱卿,朕想问你,户部之前计划的粮食是否够百姓吃到秋收的?”
这个问题有点阴险啊!
众人纷纷看向户部尚书陈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