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奉天殿内,朱祁钰对着下面的一众人大声怒吼着:“为什么阳高县会被也先攻破?那可是整整一个县城,一万多人啊!难道阳高县的人都是废物吗?”
“尤其是阳高县知县,明明也先的大军就在外面,他居然还不征召人手上城墙抵挡,也不知道堵死城门,眼睁睁地看着也先的大军摆开阵势攻城,最后居然还好意思高喊着为国尽忠自焚而死。”
“朕需要他一个文臣为国尽忠吗?”
“不,朕需要他在阳高县可以保境安民,让百姓安居乐业,不需要他在外敌来的时候什么都不做,然后用自己的一条命搏一个好名声!”
“你们都说说吧,此事该如何处理?”
众人看着朱祁钰涨红的脸颊,没人敢出声。
这么多年了,他们见到的皇帝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即便是在土木堡之变时都可以镇定自若,哪里看到皇帝发这么大的脾气。
对于这样的事情,大家谁都没有处理过啊!毕竟他们入仕的时候最早的都是宣德年间的事情了,那些年宣德皇帝整日里躲在宫里玩蛐蛐,后来病死之后就是英宗皇帝继位,前七年全都是张太后和三杨在管事,后面是王振把持朝政,他们这些人没几个能在京师为官的,直到朱祁钰登基之后才重用了他们,他们哪见过皇帝暴怒啊!
朱祁钰见他们没人接话,立刻没好气地道:“怎么?为什么都不说话了?往日劝谏朕不是都口若悬河的吗?怎么今天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吗?”
“于谦,你是政务院首理,你来说吧,此事该如何处理?”
眼下毕竟是也先南下入寇,朱祁钰还要靠面前这些人帮忙管理朝政,抵御外敌,否则他肯定要下一道旨意,命这些家伙闭门思过,然后满朝文武集体为阳高县百姓披麻戴孝,最后发动全部力量向蒙古人报仇。
于谦倒是没有受到朱祁钰火气的影响,恭敬答道:“臣以为,此事陛下不必发这么大火。”
“自我大明建立以来,蒙古人哪次南下不是要攻打一番城池,既然攻打,那就必然有失守的时候。”
“王知县乃是文弱书生,不通军务,没有下令征召兵力防守,这是他的错,但是此番阳高县失守,蒙古人也有责任,陛下不该将问题纠结于王知县一人身上。”
“当下最重要的是,朝廷要尽快出兵,将也先驱逐出去,陛下就不要贪大求全,试图全歼也先了。”
朱祁钰顿时目瞪口呆地看过去,他没想到于谦居然会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这是没将一万多百姓放在眼里啊,不由得问道:“于谦,你为何会说出这种话?难道那一万多百姓在你的心里就如此轻飘飘的吗?”
于谦却是恭敬行了一礼,淡淡地道:“陛下误会了,百姓在臣的心里自然是有分量的,不过一县百姓和天下万民相比,分量还是轻了。”
“臣身为政务院首理,辅佐陛下牧民,心中怀揣的是天下万民。若是让也先继续猖獗,那未来受苦的就不是一县百姓,而是天下万民了。”
“陛下今天发了这么大的火,明显已经失了心智,臣身为首理,自然要提醒陛下孰轻孰重。”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坐在政务院首理位置上悟到的。
如果他还是奉旨巡抚河南山西的兵部右侍郎,那自然要弹劾王知县,为这一万多百姓发声,但是他现在是政务院首理,就不能只考虑那一万多百姓,必须要考虑更多的人。
也先虽然屠了阳高县,但是以他推测,也先下一步就会想办法攻打宣府,或者继续攻打大同,这两个地方无论哪一个有失,那就不是一万多百姓的性命被蒙古人屠戮,而有可能是上百万人的身家性命都有危险了。
朱祁钰没有说话。
于谦这么一提醒,他也清醒了过来。
后世的历史告诉他,当国家危难之时,无不是牺牲一部分人来换取整个国家的希望。
当年被袁世凯出卖的戊戌六君子不是吗?他们都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俊杰,许多人还通过了科举,成为了统治阶层的一员,但是他们为了华夏的强大甘愿赴死,用自己的性命鼓舞了更多的人为国风险。
当年抗倭时期慷慨赴死的川军难道不是吗?如果他们不是,那华夏也不会有无川不成军的俗语了。他们踩着草鞋,拿着简陋的武器,远赴中原去面对强大数倍的倭寇,不也是希望能够用自己微薄的生命为国家争取那一丝希望吗?
还有建国之后的战士们,谁不知道已经打完仗了,可以安安心心在老家过日子了,但是他们不也还是穿着单薄的衣衫去高丽的冰天雪地里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敌人吗?如果没有他们的风险,后世的百姓怎么可能还有在互联网上和那些外国人互骂的机会呢?
后世华夏的强大都是一代又一代英烈们甘于风险自己的生命才争取来的,如今的于谦便是这种想法。
不过朱祁钰还没来得及感动,旋即便反应过来,问道:“于首理,你的意思是,是朕的原因才让阳高县被也先攻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