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勇却说是:“保镖的!”此时铁芳趴在炕角,已经闭上了眼睛要睡了,他的心中实在烦闷,尤其因为外面又落著雪,他是真不愿再见雪了。因为他耳听身遇的种种事情,以及目见的人之中,多半与“雪”有关。雪天之下的来安店,雪中的祁连山恶蟒坡,满是冰雪的天山,春雪瓶……他真愿意永远不再看见雪,不再叫雪惹起他的伤心难过。可是在这时候,安大勇却不管甚么叫雪不雪,他一定要喝酒去,他拿了钱,就出门冒著雪走了。
他走后,雪仍然落著,铁芳就在炕角,一只脚压著安大勇的那口刀,身后边是宝剑,他就似睡不睡地,迷迷糊糊过了许多的时候。及至醒来,睁大了眼睛一看,天色都快黑了,安大勇可还没有回来,他不禁吃了一惊,当时就直起了腰,向著面前的人问说:“你们没看见我的那个同伴回来吗?”
说话时,他又有些疑惑,原来在刚才对面是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两个,像是也失踪了一个。对面的人一个是趴在那里还在“呼噜呼噜”地沉睡,另一个手里玩著骨牌,眼睛也不看著铁芳,只是摇著头说:“不知道!大概你那同伴在酒馆里吧!”
铁芳没有再言语,又闭上了眼睛要睡,因为听得窗外是异常的寂静,就知道大雪一定还正落著。
安大勇也许因嫌这里太窄,他就在酒馆里索性不回来了。又闭了一会儿眼睛,忽然觉著不对,当时精神兴奋了起来,可是眼睛仍故意不睁大,眯缝著眼,就见那玩骨牌的人,并不只是一个人因为无聊才玩骨牌,却是手里虽然玩著牌,眼睛却不住地向铁芳偷看。尤其是那个打著很重的鼾声的人,虽然卧著,两只眼却不住地一张一闭,正瞪著铁芳腿下压著的那口刀。
铁芳不禁暗自打著冷战,心说:了不得!这条路上的贼人真多!而且他们还都通气儿。我来到了这里,立时屋中的三个人就全是心怀叵测。可是他们也太胆小了,我腿下压著刀,身后倚著剑,他们就不敢动一动吗?我也睡了大半天啦,他们的胆子也真太小了。可是安大勇就许已在店门外遭了他们的暗算,凤翔府这地方准有十大贼窝……同时又想:他们的那个伙伴往哪里去了?哎呀!不要是给他们取家伙,勾请朋友去了吧?……
想到这里,铁芳就觉得真忍不住了,遂就睁开了眼睛,但他仍然做出没事人儿似的,故意打呵欠、伸懒腰,装作没十分睡醒的样子,说:“真怪!大勇哪里去了?难道遇见了金霸王高越,就把他拉去作镖头了吗?”
他看出那两个人全露出点惊异的样子,他就又问说:“你们不是三个人吗?现在怎么也走了一个?”
那个人手里还摆弄著骨牌,口中就答道:“我们的那个伙计,是进城看他的亲戚去啦。年轻的人哪能在屋里待得住?我看你的那伙伴也一定是在酒馆里喝醉了,不然就是赌上啦。那个人老实,我看旁的道儿他倒许不至于去走。”
铁芳摇头说:“他身边所带的钱,绝不够一个人喝醉了的,他不好赌钱,只是……”说到这里就瞪大眼睛瞪著这个人,问说:“不知这凤翔府的地面,有没有豪绅恶霸……”他见这个人脸上的颜色才一变,他忍不住猛扑过去,“吧”的就是一掌。
这人大怒,抓起骨牌向他行来。那卧著的人也焉然翻身,跳下了,铁芳却抄起了腿下的刀逼住了那玩骨牌的人的脖颈,喝声:“趴下!”
这个人就不敢不从命。铁芳同时又抽出来宝剑,拦住那才跳下炕去的人的胸,说:“你也给我站住!”他的手只要向前再伸一伸,剑锋再进半寸,这个人的胸头就得成个大洞,所以,那个是伏在炕上哆哆嗦嗦,这人就索性跪下了。
铁芳就说:“在这店房的,咱们也都不必嚷嚷,只要你们说出实话。你们追著我们,在这里布下了罗网,等我们自己来投,到底是受了谁的主使?说吧!”
地下跪的这个,连连摇头说:“我们不知道!我们是正经的买卖人,贩运皮货的……”趴在炕上的那个也要分辨,铁芳说:“你们何必要自找苦吃呢?在这店房里,我虽然不能够杀人,可是我却能伤你们,至少能割掉你们的耳朵!”
这两人一听,都吓得浑身哆嗦,一个还闭口不认,另一个那跪在地下的却直叩头,说:“我说!
我说!我叫土鳌老九。”铁芳说:“我没问你叫甚么名字,只问你是听谁的主使?昨天是谁在宝鸡拐走我同伴的马?”
土鳌老九说:“我们全是解七爷的手下,他并不是为你那伙伴,他是为对付你,你老人家不就是韩铁芳吗?”
铁芳一听“解七”之名,就想起此人有个别号名叫“判官”,是灵宝县的恶霸戴阎王的仆人,也是膀臂。怔了一怔,便又问说:“解七现住在哪里?戴阎王也是在这附近么?”
他叫土鳌老九站起来实说,他并把那趴在炕上的人也放了,自己只是一手持剑,一手持刀,立在门旁,向这二人一半逼问,一半又说:“只要你们说出实话,说出戴阎王跟解七现在在哪里?再告诉我安大勇被你们骗出去之后,他现在怎样了?就饶你们,快说!”
身后隔著门就是愈落愈紧的大雪,眼前的这二人低著声彼此先商量了一下,然后才由那土鳌老九说:“韩大爷!我们告诉你吧!最好你老人家把马卖了,把剑藏起来,假充个作买卖的人,往东走,还不要停留,这许才能够过凤翔,长安,出潼关躲开灵宝。还不可就回洛阳,应当赶紧再走别处,不然你就索性往西,回到新疆就没事了。”
铁芳听了,却不禁冷笑,说:“你快告诉我,眼前有许多贼人要暗算我吧?”
土鳌老九说:“贼人倒没有甚么,不过都是你的仇人,第一个是戴阎王跟解判官,他们因在灵宝县被你逼得不能够立足,这才选到陕西来。可是他们会文朋友,还会做买卖,来到关中地面还不到半年,他们的朋友就结得更多了,在长安也开了买卖,这凤翔城北,星辰堡又置了一大片房产。他不但恨你,还恨玉娇龙,前天又有……”
铁芳就想起这些事本来赛姜维都说过,可惜自己没想到戴阎王的那新家业就在凤翔府,好!如今冤家又聚了头了,遂又问说:“有个黑山熊,跟小山神柳三喜,也投奔到这里来了吗?是他们一同设计要害我吗?”
这两个听了倒都发怔摇头,像是真不知黑山熊的事的样子,他只说:“来的人名字是叫老君牛张伯飞,是潼关有名的好汉,上次在新疆天山,他几乎死在你的手里,所以他更恨你。他跟解七爷一同商议,派了我们来,还派了……简直说吧!今天这凤翔府内,不但大小的店房,就是酒楼茶肆,无论哪一家,也都有我们的人,打起来抵得过你或抵不过你,那倒不用说,反正二百里之内无论你走到何处,我们也能够知道,也准叫你跑不了!”
见铁芳的脸色一显出发怒的样子,他就觉悟了,他的命和耳朵现在还全在人的手里呢,他就又哆哆嗦嗦,用手握著耳朵说:“我们两个可早就想到了。你老人家既是玉娇龙跟春雪瓶的朋友,武艺绝不会不如我们,因此,你睡了刚才那么半天,我们全没敢把你的刀跟宝剑摸一下。我们不会武艺,是准知道不行,谁愿白碰钉子呢?可是我们那个伙伴现在勾人去啦,他们若是来了,那就说不定要得罪你了!”
铁芳却忿忿地回身就向外面喊叫著:“店家!”
那店掌柜也早就知道事情不好了,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