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剀呆呆地看着温如玉,霎那间的震惊无与伦比。
他第一次看到温如玉流泪。他记忆中的那双眼睛或如湖泊般宁静,或如寒星般闪亮,或温柔或冷厉,或清澈或迷离。
可他从未见过这双眼睛流泪。
那样高贵、优雅、淡定、从容的人,第一次在他面前没有掩饰、没有隐忍,泪水夺眶而出,流得那样自然、那样彻底。
忽然便想起谪仙楼上温如玉与那些布衣文人在一起的样子。那时候的他是多么率性、多么随意、多么真实啊。为什么每次到了自己面前,他总是像换了一个人,眉宇间带了些凝重与克制,即使在冲动起来与他发生争执时,他也是收敛的。
他始终是对自己怀着敬意的。
此刻他流泪的样子让人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位尊贵的王爷,或者叱咤风云的将军,倒象一位纯真少年。
文文弱弱的少年,那样干净,不染人世纤尘。竟仿佛还要让自己去怜惜、去呵护的样子。
景剀蓦然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柔软了。
这不象自己,不象自己素来的性格。
他是皇帝,幼年登基的他,在这么多年的政治生涯中,为了江山,为了皇位,早就将一颗心磨砺得坚若磐石,冷若钢铁。
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牺牲一切,所以他无情。
从心底里,他喜欢温如玉,喜欢这个惊才艳艳、风华绝代的兄弟。可是他若是拿来与江山比,到底还是轻得太多太多。
所以他曾经为了谗言而猜忌他、冷落他;逼得温如玉为救万民以命作赌。
待到他发现温如玉在战场上的绚丽光芒后,他突然兴起了开拓疆域的野心,因为他知道温如玉是他的神兵利器,可以无坚不摧。
温如玉果然不负所望,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他可以一曲琴音退敌于居崤关,他可以不费不兵一卒夺下寂水城。
他创造了神话。
但景剀想不到温如玉竟仁慈到这种地度,为天下苍生宁可自毁身体。
他以为温如玉必定会向他妥协的,以往无数次都这样,只要他手中握着生杀大权,他就可以令温如玉为了别人而服从自己。
他一直习惯于这种方式。
可这次不同了,这次温如玉居然做得如此决绝。
这样公然的挑衅让他怒不可遏,就好像你明明得了一把绝世宝刀,这刀却突然自己减了锋芒,自己变成钝器一般。
温如玉就好象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无论怎么费尽心机,我都不会让你达到目的。
他时时刻刻让人感觉到他象神,而不是人。
所以景剀特别窝火。
为什么所有大臣都对自己唯命是从,只有他例外?
为什么别的人都可以为名为利,为权为钱,或为任何世俗的东西而改变,只有他不会?
……
景剀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无所适从。
也许,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温如玉改变了吧?否则,为什么也会变得这样软弱?一直恨温如玉妇人之仁,可是今天,自己怎么啦?
苦笑,难道朕是能够轻易被眼泪打动的么?
荒唐!
再看温如玉,见他垂着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眉心微蹙,浓密的睫毛遮住星眸,那种温文尔雅的样子,自然成画。
不能用剑的他,是否以后会多了书生气,少了宝剑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