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有个小小的兼职,在平夏之声广播电台做主播,周六下午档一个小时,节目叫《翩翩来信》。
不出名的小节目,形式老套,无非是读读听众的来信,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爱恨情仇,没什么新鲜事,然后帮他们排排苦水,再一起听几首歌,桑宁从初中开始就在做这个节目,从助播做到主播,一成不变,越来越没意思,不过好歹积累了几个不离不弃的死忠粉。
其实最开始是平夏之声举办的一个主播大赛,宣传铺天盖地,温爸爱听收音机,这段大赛英雄令每天都要重复好几遍,魔音绕耳,在听到“奖金丰厚,实现你的主播梦想”时,桑宁可耻的心动了。
钱不钱的倒是其次,主要是为了梦想。
对着手抄下来的报名方式,桑宁摸着“奖金丰厚”四个字,眼睛都不舍得离开,笃定主意试上一试。
递交了报名表,在一众参赛者里,桑宁年纪虽小,可声音条件好,小姑娘穿着天蓝色的校服,齐头帘儿,两边头发垂耳,剪着可可爱爱的妹妹头,浓黑圆润的大眼睛机灵地扑扇着,她读一段童话故事,袅袅盈耳,声如莺啼,极具辨识度。
只是主播大赛办到中途卷入到黑幕舆论中,被骂得飞起,草草结束。
台长对桑宁印象深刻,从报名信息中也多少了解了些她家里的情况,当时正好有个周播类读信小节目有空缺,指名让她顶上,顺便赚点零花钱。
这年头听电台广播的人本就已经不多,听完又愿意写信的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还要从来信里挑拣选择,哪怕一周一次,送到桑宁手上的信也只有薄薄几封。
无信可读的空余时间,桑宁会读一读她喜欢的故事片段或电影台词,听一听老歌,时光悠闲惬意,这么雷打不动的一直坚持下来。
进直播室,推调音台,桑宁轻车熟路地说出开场白——
“大家好,我是翩翩,这里是《翩翩来信》,每周六下午一点钟,我们准时相约。”
——
地下台球厅,灯泡瓦数不够,昏昏暗暗,重金属音乐敲击耳膜,灰白色的烟雾交织缭绕,烟草味呛鼻。
室内通风不好,人又多,撞球的声音、粗鲁的叫骂连同调笑声混杂,只有一角相对安静。
角落的深棕色皮沙发破旧,陆清知懒倦地歪着,长臂搭在扶手上,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闭着眼小憩。
“陆清知躺那里装什么死,过来打两把,让他们长长眼。”蒋淮野摩挲着球杆,隔了几个桌大声招呼。
颜蔻靠坐在另一边单人沙发上,超短裙下细长的两条腿交叠,正在摆弄手机,焦糖红酒色的指甲上贴着小钻,随着她敲手机的动作折出极细的光。
听到蒋淮野的声音,颜蔻停下手上的动作,斜瞥陆清知一眼,冷嗤道:“周六下午一点到两点,他还能干什么,听电台呗,真不知道哪里好听,无聊得要死,我记得之前还说什么那个破节目救过他的命,疯魔了似的,搞笑。”
蒋淮野打了几杆过过瘾,随手把球杆往旁边人手里一扔,从桌边捞了瓶矿泉水,仰头灌下半瓶,往这边走:“是救过命,那个用来听电台的传家收音机坏了一直磨我找地方修,旧成那样,本来也不值钱,修一次全身零件都得大换,要我说还不如扔了换个新的,硬不肯,发了好一通脾气,你看现在用手机不照样听,不知道哪惯得毛病。”
不知道陆清知听没听见,双眼轻阖,睫毛投下两片浅影。
蒋淮野坐过来:“一个破收音机都不舍得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长情。”
两点钟到,耳机里的女声准时和大家说再见,陆清知连最后播放的广告曲都耐心地听完,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满足地摘下耳机。
他懒洋洋地起身,往后一靠,手腕从沙发背上垂下来,腕骨微微凸出,半长的头发微卷,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如精细雕刻过的漂亮脸孔往旁边一侧:“少废话,收音机必须给我修好。”
“得,”蒋淮野举双手做投降状,眼一瞥看到颜蔻的短裙又往上蹿了两寸,爆了句粗口,找件外套扔到她腿上,“你干脆别穿。”
颜蔻用手指尖挑起他的外套扔在一边,白嫩的长腿故意向前伸,语气嚣张:“大清都亡了,怎么还有你这种行走的老古董,这是我的穿衣自由,爱穿多短穿多短,又没给你看,管得着吗你。”
“我看不惯不行吗?”
颜蔻拉着尾音的调子,不客气地回:“行啊,看不惯自挖双目呗。”
蒋淮野气儿不顺,冷笑道:“最好你爸知道了直接把腿给你打断,我看你还要不要露。”
“我爸难道不是你爸啊,”颜蔻笑得眯起眼,她的眼型本来就偏细长,眼尾往上一提,像是只小狐狸,“说得这么见外,哥哥。”
最后那个称呼叫得柔媚,分明带了调笑的意味。
“你!”
“行了。”
这对快要成一家人的异姓兄妹一对上火就要吵,陆清知不耐烦听,直接截断:“蒋淮野,今天的电台节目别忘了刻录一份。”
“知道,你的‘翩翩来信’,这名儿真够酸的,”蒋淮野压了压火气,“老规矩了,不用多说,明天磁带送你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