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静突然对着江水撩起额上的疤痕。
她其实很少看它,因为不想看,所以不照镜子,所以看不见。
“你们感情挺好的。”
心里有很多话,翟静并不想说,或许是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待惯了,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倾诉欲,惯来是有话、有事藏在心里,因为即便说出来,现状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但整个旅行中,梁嘉禾照顾她越贴心,越合心意,就在她心里多扎了一根刺,让她越难受。
“相亲的时候,媒人说你没谈过恋爱,是因为李弥去世了,所以要隐瞒吗?”
梁嘉禾还是沉默。
“你为什么看上我了呢。你看,这个疤多丑。”翟静回头,撩起发角的刘海给他看已经不甚明显的伤疤。
但在月光下,那块缝得歪歪扭扭的疤痕更显明亮皎洁。
“不丑。”男人说。
翟静立刻反驳:“说谎。”
“我讨厌说谎的人。”她看着他道。
到底没忍住,眼睛起了雾。
梁嘉禾心口骤然一紧,垂在腿侧的手指也紧紧捏住,“……对不起。”
他本意是为她眼里的泪道歉,不论因为什么,只要她因为自己哭了,他就应该道歉。
但这时候听到翟静耳里,让她眼里含泪,却释怀地笑了出来,笃定说:“你终于承认你骗了我。”
梁嘉禾怔住了。
翟静摸着额角手感明显的伤疤,回忆当初的痛苦,蹙眉说:“它真的很丑,丑到每个见到的人都会说它丑,我不愿意去照镜子看它,不愿意梳头,因为梳子刮过它会有感觉,洗头的时候也不愿意碰……你是第一个对我说它不丑的人。”
翟静回想到……那是个下雨天。
放学后,她自己一个人在公交站等车,雨水从站台棚子边角滴滴答答落下。
有同班同学带着人过来和她打招呼,大声介绍说这是我们班最漂亮的班花,但翟静转过头的时候,收到的是一群嘲笑声。
那时候她额角的伤疤刚刚拆线,医生说不能捂着,天热容易发炎,所以她用发夹将刘海夹了上去,将红色毛毛虫的鲜嫩疤痕露了出来。
他们嘲笑说红的像鸡爪子,形状像蜈蚣,那就是鸡爪子杂交蜈蚣,生出来个她这样的玩意儿。
因为下雨又没带伞,翟静一直在公交站站着,她不搭理,不回应,那些人笑了几声得个自讨没趣,换话题聊其他的去了。
一会儿来了两辆公交车,走了一大半,又来个人。
春末的濛濛雨丝,落在水里荡起波纹,像是一道屏障,将外界的声音隔离在外。
翟静听见他们说话。
原先留下的对新来的悄悄说:“嘉禾,你看,那个人脸上的疤,像不像个蜈蚣,真特么丑。脸挺好看的,就是教疤给毁了,怪可惜的。”
翟静看了过去。
正说她坏话的男生猝然对上她的视线,吓了一跳,也不说了。
等这个男生也走了,公交站棚子下就剩她和最后过来的男生。
翟静额角的伤疤正在长肉,痒得她忍不住用手挠。
男生说:“最好不要挠。”
翟静看他一眼。
棚子有两片,翟静站在左边的最边上,男生站在两片棚子中间,动了动唇,须臾说:“不丑,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