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爱太稀薄了,所以恨也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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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的悲伤(1)
节选自《爱的历史》
文妮可·克劳斯
译 杨蔚昀
1.我的名字叫艾尔玛·辛格
当我出生的时候,我妈妈用我爸爸送她的一本名叫《爱的历史》的书中那个女孩的名字来为我起名。她用了爱缪尔·林治布拉姆的名字,他是一位犹太历史学家,他曾把记录华沙集中营生活的文件藏在牛奶桶里,埋在地下;爱缪尔·伏尔曼的名字,他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音乐天才之一;还有犹太作家艾萨克·爱缪尔·白伯尔以及她的叔叔钱姆——一个使人们发笑、最后被纳粹杀害的小丑的名字等凑成了我弟弟爱缪尔·钱姆的名字。但是我的弟弟拒绝应答这个名字,当人们问起他的名字时,他总是含混过关。他差不多给自己起了十五到二十个名字。有那么一个月他用第三人称水果先生来称呼自己。在他六岁生日时,他朝窗台跑去然后跳出二楼的窗户,想飞起来。他的手臂摔伤了,并且在额头上留下了个永远的疤痕,但从那天起,人们除了称呼他伯德(bird)之外不再叫他别的名字了。
2. 我不是这样的
我弟弟和我过去常常玩一个游戏。我指着一把椅子,“这不是一把椅子,”我会说。伯德就会指着一张桌子,“这不是一张桌子。”“这不是一堵墙,”我又说。“那不是一面天花板。”我们就会像这样继续游戏。“窗外没有下雨。”“我的鞋带没有松开。”伯德会大叫起来。我会指着我的眉毛,“这里没有伤疤。”伯德马上抬起膝盖,“这里也没有伤疤。”“那不是一个水壶!”“不是一只杯子!”“不是一只勺子!”“不是脏盘子!”我们否认房间里的一切,否认时间,否认天气。一次,在我们叫到最开心的时候,伯德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用他最大的肺活量,狂叫道:“我!从来没有!不快乐过!在这一生中!”“但是你还只有七岁呀。”我说。
3.我的弟弟信仰上帝
在他九岁半的时候,他找到一本叫《犹太人思想》的红色小册子,那是我们的爸爸大卫·辛格题写的名字。在书里,所有的犹太思想都是用类似以下的小标题组成的,如“每个以色列人的手里都握着本民族的荣誉”、“在罗马统治下”、“不朽”。伯德一找到这本书,就开始走到哪都穿着黑色的天鹅绒斗篷,根本不在乎那件衣服一点不合身并且使他看上去很笨拙。他还养成了个习惯就是老跟着哥德斯坦先生,他是我们学校的看门人,嘴里老是嘀嘀咕咕地说着三种语言,手上总满是灰尘。谣传说哥德斯坦先生曾在西伯利亚的劳动营待过,说他那个时候每天晚上只在地下室睡一个小时,说他的心脏很脆弱,一点响声就能要了他的命,说他会因为下雪哭泣。伯德很喜欢他,他在希伯来学校时到处跟着他,不管是哥德斯坦先生清扫座位间的空地,清洁厕所,还是擦黑板。哥德斯坦先生的工作还有不断地把撕坏的祈祷书清理掉,有一个下午,两只大得像狗一样的乌鸦停在树上看着。他推着一辆装满了这些东西的两轮小车,从犹太人会堂的后门走出来,跌跌撞撞地把车推过小石头和树根,挖了一个洞,然后说了些祷告词,把祈祷书埋了起来。“不能把它们丢掉,”他告诉伯德,“上面有主的名字,所以我得把它们埋得好好的。”
第二个星期,伯德开始写下那四个没有人可以念出也没人可以丢弃的希伯来字母四个希伯来字母为YHWH,是“耶和华”之意。犹太人敬畏上帝,不敢直呼“耶和华”之名,所以以此表示。几天后,我打开洗衣篮,发现他在*标签上用擦不掉的荧光笔写下这四个字母。他还用粉笔写在我们的前门上,写在他的集体照上,写在浴室的墙上,最后还在我们家门口的那棵树上他能到达的最高处用我的瑞士军刀写上后才罢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妈妈的悲伤(2)
也许就是因为那样,或者是因为他那个用双手遮住脸然后挖鼻子的习惯,以为大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又或者是因为他常常发出类似于电子游戏般的吵闹声,那一年,他的几个朋友不再来玩了。
每天早上他都很早醒来,走到屋外,对着耶路撒冷的方向祷告。当我从窗口看着他的时候,我总是很后悔在他只有五岁的时候就教他念希伯来字母。这让我很难过,也明白这样的状况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4.我七岁的时候爸爸去世了
我还记得,只记得一部分。他的耳朵,他手肘上皱皱的皮肤,他常常讲给我听的关于他在以色列度过的童年的故事,他是怎样坐在他最爱的椅子上听音乐和唱歌的。他用希伯来语和我讲话,而我叫他阿爸。我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事,但有时候还会有些词语跃上我的心头kun kun(茶壶)、shemesh(太阳)、chol(周间)、yam(大海)、etz(树木)、neshika(吻)、motek(甜心),它们的意义却像旧分币的表面那样逐渐磨损了。
我的妈妈是英国人,她在以色列合作农场工作时遇到了爸爸,那是她开始在牛津大学求学前的一个夏天。他比她大十岁。他曾在部队待过,之后几乎穿行了整个南美洲。然后他回到学校成为了一名工程师。他喜欢野营,总是在旅行箱中放一个睡袋和两加仑的水。他在每个星期五晚上来接我妈妈,通常那个时候合作农场里的其他人会躺在草地上,缩进毛毯下,在大大的电影屏幕下逗狗或吸大麻。而他会开车把她带到死海,然后在那里玩奇特的漂流。
5. 死海是地球上最低的地方
6. 再没有比我妈妈和我爸爸更相像的两个人了
当我妈妈的皮肤渐渐变成棕色时,我爸爸总是大笑着说她看上去和他越来越像了,这当然只是个玩笑,因为他有六尺三那么高,眼睛是纯净的绿色,头发是乌黑的。我妈妈就比较苍白,而且身材娇小。即使是现在,四十一岁了,还是显得很瘦小,如果你从街对面看到她会以为她还是个小女孩。伯德和她一样白皙瘦小。而我很高,像我的爸爸。我也是黑头发,牙齿间有缝隙,又瘦又不好看,我十五岁了。
7. 我妈妈有一张照片,但是没有人看到过
到了秋天,我妈妈回到英国去读大学。她的口袋里尽是从地球最低处带来的沙子。她那时候有104磅。她有时候会讲那个在她从帕丁顿火车站到牛津大学去的路上遇到一个几乎失明的摄影师的故事。他戴着黑色的墨镜,告诉她他的视网膜在十年前一次去北极的旅行中剥落了。他的衬衫烫得很平整,他的相机平放在腿上。他说他现在用不一般的方式看世界,并且这样也不太坏。他问她是否可以为她拍一张照片。当他举起镜头并从中向她看去时,我妈妈问他看到了什么。“和我通常看到的一样,”他说。“是什么?”“一片模糊,”他说。“那么为什么要从事拍照呢?”她问。“万一我的眼睛好了呢,”他说,“那样我就能知道我一直看的是什么了。”我妈妈的腿上放着一个纸袋,里面是我外祖母为她做的一个牛肝酱三明治。她把那个三明治给了那个几乎失明的摄影师。“你饿吗?”他问。她告诉他她饿,但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妈妈她讨厌牛肝酱,多年来她什么都没说,到后来要说也太迟了。火车到达了牛津站,我妈妈下车了,她的身后有一条沙子留下的痕迹。我知道在这个故事中一定还有什么深意,但是我从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最好的txt下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