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息日一役之后,若寒的生活再度恢复如初。白昼与夜晚,沉眠与贩梦,波澜不惊;昔日的挚友,逆风与曼弓,均不再露面。有几次深夜她独自走到求知派那栋秘密据点的门口,却没有勇气敲门。她无法忘记那些科学人青年被Naya释放后的落魄眼神,并始终为此心感愧疚,若那天能听完曼弓的所谓好消息,恐怕不至于腹背受敌一败涂地。曾试图劝服自己,命运便如飘落在兽栏间的羽毛,任何或轻微或剧烈的呼吸与喘吁,皆可能改变其最终触及的地面所在。然而,她发现说服自身,或许是最为困难的。
不久,她发现对付失意的唯一态度,便是习惯失落本身。幸而,不日之后的一个夜晚,神秘舞女再度出现在Vissis,一扫所有积淀已久的无聊与困顿。她依然是那般出落凡尘般的装束,红纱、肚兜、红宝石戒指,人们的视线从她出现伊始便为之吸引,如一种魔力般。现在,即便透过绯色的面纱,若寒亦能窥得她的眼神,那鲜红如果实般的双眼,始终散发着占据与被占据的邀请。若寒知道,眼前的少女,正是皇帝的女儿。
只见Naya独自走入小酒吧,自顾自在吧台摆下一座小巧的古典钢琴,上了发条,琴键开始起起落落,奏响一支舞曲。少女随即展袖起舞,人们的注意力,开始无可阻挡地为之吸引,欲望沦陷。
待酒客们散去,小酒吧只留下两名女子,若寒与红眼睛少女开始了对话。“你叫做Naya,是皇帝的女儿,我猜得可对?”红眼睛少女正不胜怜惜地擦拭着那具迷你钢琴,身后凝视良久的若寒,倏然开口发问。
“正是我。我救过你一次。”
“谢谢。请允许我代那些科学人向你致谢。”
红眼睛转过身来,回望着若寒,欠身致意。
“可我仍不解,安息日那天,你为何愿意命令皇族的鹰犬松开口,放走嘴边的猎物?”
“父王反对的,我便支持。”Naya笑笑,“当然,我不可能忤逆父王,加入你们。”
“我不是科学人,但我同情那些青年们的激情与真诚。”
“我也不是科学人,但我可以恣意使用我的权力,杀或者赦。你瞧,这很有趣。”
“你为何独自来到这鄙陋的酒吧跳舞,你的父皇一定不会允许。”
“因为我喜欢。”
“更因为自由。是吗?自由才是最大的权力。”若寒面露微笑,“我猜猜,一定有一位严格的宫廷教师,一位苛刻的舞蹈教师,一名无趣的贵族舞伴,以及同样无趣的华尔兹舞步。”
“你似乎能看透我的所思所想!”Naya赞叹道,“舞蹈,本是身体的自由艺术。任何设立的规则,只会扼杀舞蹈的自由与美感。”
“我不会跳舞。”若寒轻声说道。
“我可以教你。”Naya热情地走上前,未经允许,便大胆地抚摸若寒的胳臂、腰肢。
若寒近距离地注视着那双红宝石般的赤瞳,洋溢着青春的精致面庞,便不觉矜持不知拒绝,“你的眼睛真美,我看到一片生命力繁殖的世界。”她不禁喃喃赞叹道。
“你的绿眼睛同样如此。通过你的双眸,我能窥看到另一片世界,那里精致并安宁。”Naya亦啧啧惊叹。
“谢谢。”若寒腼腆地低下头,“我从未见过如此充满生机的眼睛。”
“生机?呵,我很绝望。”
“绝望?从何说起。”
“身为公主,我注定身为父皇的笼中鸟。一切皆被精心呵护,与尘世的无形边界亦被精心设立。我想,我将永远无法获得爱情。”红眼睛垂下,短暂的哀伤令人垂怜。
“整天向我示爱的贵族青年为数不少,可我不得不有所顾虑,他们究竟是爱我的身份,还是爱我的本人。更何况,这些矫揉造作之辈,我一个都不喜欢。”Naya继续说着,“依照父王的性格,他宁愿惩罚任何我倾心的情人。所以我,生来是被祝福着的,亦是生来就被诅咒着的。”
“他错了。爱情无关年龄、出身、种族,甚至无关性别与物种。”
“你说得真好。”Naya笑道,“你很与众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