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仍在高石大声嘶喊坚守阵地。我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银光闪现。第二波齐射又开始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对兽的眼睛,在面甲之隙冷笑。我被一把扯到身后,余晖之下,他的巨影将我完全覆没。箭如雨下,他举着盾。我得以幸存,直到首领嘶喊出冲锋的咆哮,战士推开我,和身边无数战士涌向前方。
“你记起我了么?”
“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你的眼睛。自然。经历重重轮回,你的记忆早残破不堪……当年,我是如此畏惧死亡。”
“我不记得了。”我盯着蛾子,重复一句谎言。在我的梦中,一直有一场战争,似发生在记忆失落的远古。我曾是一名战士。
“跟我来,我来带你见证真相。”蛾子蹬离地板,在半空在振翅。我涌起一阵憎恶,骤然地,然后渐渐平息。
二
我未曾料到,入口居然是地铁站。那些混混沌沌的黎明,我曾与无数陌生人来于此地,然后转达城市各处。
然而此处现在空无一人。未到营业时间。非营业时间,所以一切归于静止;一旦天明,发条便启动钟表,一切犹如各个零件般滴滴答答运行不止。我亦其中的一枚齿轮。
“跟我来,我们要去一个无光的世界,所以你必须紧跟我。”蛾子边说边飞过闸机,这些暂时失去生命的栅篱。我飞身跃过他们,紧跟不舍。
站台泊着列车,车灯昏黄,车门紧闭。车厢内透着泛黄微光,一具具植物缠绕车厢,茎蔓虬生,它们正在爬行。
“那是什么。”
“它们被称为蜗蛉树。它们生长在此,每每入夜便寄生到车厢内繁育后代。”
“为何非得爬进车厢呢?”
“因它们的子嗣喜食人的意识。蜗蛉被母体在车厢内产下之后,便在微光中生长发育。每至白昼,那些蛰伏于地铁车厢的透明小虫,便钻入人的大脑,吸取人的意识,使众人沦为行走的傀儡。”
我倒抽一口冷气。“我一直认为自己患有间歇性失忆症,莫非……”
“你的猜测没有错。列车车厢里的乘客一旦被蜗蛉寄生,即失去意识,沦为NAVA的奴隶,行其所令之事。他们,或者说你们,将不会记得白天所做过的一切。”
“可……为何我有时仍可保留白昼的记忆呢?”
“一些蜗蛉没有及时找到寄主的脑髓,或者根本未爬入你的耳蜗,你便免于被寄生,仅此而已。”
我打了寒颤,仿佛觉得此时左耳内部正涌起一种异物感。
“莫怕,蜗蛉仅能存活一个白昼的时间,且只可在泛黄微光之下保持活力,它们比你想象的脆弱得多。一旦你踏上列车,这些小生物确会带走你的意识,操纵你的肉体,可现在,你的身上我嗅不到蜗蛉的气味。”
“这便是你所要告诉我的真相么?”
“这仅为真相之一。用耳朵跟着我,”蛾子说道。
我跳下站台,沿着铁轨走入空旷而黑暗的隧道,我跟随蛾子鳞翅扑扇的声响,走在铁道路基上,两条铁轨之间。而随着靴子踏击碎石声音越渐悠长,回响越渐轻微,可以判断隧道渐渐变为空阔地穴。“未料隧道之内竟如此空旷。”
“这本不是隧道,每个站台,仅为一个入口。”
“入口?”
“这些地底隧道并不仅仅是一张网,它们是组成城市系统中最为重要的部分,城市的地下,绝不仅限于此。”
我默然无语了,作为生活在地表的职业人,恐怕我对现实背后的真相长期以来缺乏好奇,遵循俗规,不闻身外之事,而与我相似的人恐怕不占少数。“若你所说的一切如实,多数人竟可轻易被表层背后的阴暗集团操控。那会是多么可笑可悲。”
“赫赫。”蛾子发出类似于笑的咳嗽,“了解越多,烦忧越多。愚昧人有愚昧人的活法,那是较聪明人轻松愉快得多的方式。”
我跟随蛾子在地下走了很久,开始走得顺利,铁轨笔直,枕木的间隔很规律,路很容易走,但渐渐我发现自己正不时被铁轨间的异物绊到脚,几次被绊跌倒在铁轨上,手触到温暖湿滑的液体。
“这些枕木怎么铺设得乱七八糟,”我轻声纳闷着,同时想象力在黑暗中放肆暴长,长时间步行在无声的黑暗里,使人渐生恐惧,视线以外的黑暗偶尔发出细微的呼吸声响,像极了某种生物在暗处屏息监视着我。
然后我又一个踉跄,脚下的皮鞋撞击到铁轨,在空旷的黑暗中发出巨大的回响。我有些气恼,正试图一脚迈出铁轨,被蛾子阻止了。
“千万别跨出铁轨。”蛾子冷冷告诫我。
“我听得见你扇翅的声音,跟着你走,不会走丢。这铁轨之间堆的枕木石子太杂乱了,我走在中间,绊得心烦。”
“别跨出铁轨。”蛾子再次告诫我。
“难道这里有什么玄机么?”
“你要知道,走在这座地下的世界,我们并不孤独。你并不知会遇上什么。之所以告诫你必须走在铁轨之间,是因为这两根铁轨的气味,标识了金属狭长的地界,除此以外,皆为蛤蟆的地盘。即便你仅跨出一步,也可能会被伺伏在黑暗里的蛤蟆一口吞下。”
“呵,你大可不必描绘那些丑陋愚钝的生物来恐吓我。”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正在为你冒险。并且路行至此,你已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