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的长孙管家来报,洛阳的富商苟富贵上门拜访长孙刺史,随行而来的还有他的侍妾冰玉。
长孙刺史对此心烦意乱,他了解这个外号叫做“狗扒皮”的苟富贵,他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奸商,他来准没什么好事。但苟富贵毕竟是洛阳首屈一指的富商,在洛阳乡绅中的影响力也很大,故而长孙刺史怠慢不得,赶紧安排管家客厅会客。
宾主双方按礼入座,婢女给三人端来上等的精品贡茶,冰玉并没有入座,她谦和地站在苟富贵身旁。
长孙刺史首先开口:“苟掌柜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不知来此有何指教?”
苟富贵皮笑肉不笑,一脸谄媚地说:“当然是好事,造福一方的好事。苟富贵斗胆跟长孙刺史商量,能否在洛阳南市、北市各新开一酒楼?”
长孙刺史尴尬一笑,不悦地说:“这算什么造福一方的好事?朝廷仅仅多收了些许赋税罢了。”
苟富贵眯起他唯一的一只眼,嘿嘿一笑:“呵呵,长孙刺史别急,先听苟某把话说完——苟富贵还愿捐出黄金以及实物若干,协助朝廷疏通洛河上游的淤积段。”
洛河上游段淤积严重,已经影响到大运河上的船只来往,只是疏通河里的淤泥是一笔很大的支出,朝廷给的拨款迟迟未到账,故而此事耽搁下来。
如今喜从天降,居然有人主动出资疏通大运河?
长孙瑾又不是傻瓜,只要审批两座酒楼,就可以换来利国利民、提升政绩的好事,何乐而不为了?他当即拍板表示同意!可又担心苟富贵出尔反尔,长孙刺史还特意在刺史府内宴请苟富贵,并请洛阳府的长史、司马,神丐等人一起出席陪同。
洛阳府长史名叫安世竺,此人为人诚恳热情,行政能力突出,做事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但凡经过他手的账目,无一不是清清楚楚、丝毫不差。长孙瑾多次当众夸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国家之栋梁。
洛阳府司马马辟京是斜封墨敕之官。唐朝官职的任命,必须经过宰相盖章后,才算是正式的朝廷命官;如跨过宰相而由皇帝私自任命,就是所谓的斜封墨敕官。这种官职的任命状是斜封的,是从侧门交付中书省办理,而且任命状上面所书的“敕”字是用墨笔,这与中书省黄纸朱笔正封的敕命是不一样的,斜封墨敕官由此得名。
斜封墨敕官一般是走后门拉关系得来的,故而在当时都官场上,这样的官员普遍被蔑视,故而司马马辟京一直被洛阳的同僚瞧不起,所以他拼命拍马屁找存在感。
男人的酒席大都离不开女人、政事、财富,如果有可人的美女时,谈论的焦点很容易转移到女人身上,很显然,冰玉此刻就像是众星捧月,成为酒席上独一无二的焦点。
冰玉也很善于利用自身的优势,在宴席上撒娇耍赖、插科打诨,无论她提出何种蛮横无礼的要求,那些男人们总能配合地让她心满意足。
司马马辟京不断瞅准机会奉承苟富贵:“苟大善人有如此美人相伴,真是好福气啊,不过本官可要好心提醒,听说采花大盗已从长安串到洛阳,大善人可要将美人藏好了。”
以前苟富贵一毛不拔,被马司马骂做狗扒皮,现在又改称呼叫做苟大善人了。
冰玉轻笑娇嗔:“有洛阳城这么多的官员保护冰玉,那采花盗又有何惧?”
马辟京故意板起脸后说:“可采花盗都是在晚上出没,我们几个总不能大晚上得,啊……贴身保护冰玉姑娘啊。”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声中,冰玉丢下了酒杯,故意撅起嘴生闷气,司马假装自罚三杯,那苟富贵竟然也跟着起哄。
冰玉娇嗔看了司马和苟富贵一眼,跺着脚生气离席而去。随着冰玉的离开,男人的谈论焦点转为京城稀奇古怪之事,像什么小孩失踪啊,宫中珍宝失窃啊,贵妃与安禄山的私情等等。
司马马辟京的消息很灵通,他得意地讲述了一些小道消息:京城的杨相公到浙江公干一年有余,他的夫人裴柔居然怀上了孩子,回来后的杨相公甚至奇怪,裴柔告诉他说是思念成疾,在梦中与杨相公行了鱼水之欢,那杨相公戴了那么顶绿帽子,不怒反喜,竟然深信不疑,看来那宰相肚里果真能撑船啊。
当马辟京说出“宰相肚里能撑船”时,一桌人笑得前俯后仰,这马辟京明面上是夸赞杨相公,暗地里却是不露山不露水地把他给骂了,这说话的技巧登峰造极!
在官员们和苟富贵谈笑之间,长孙云在旁殷勤周到地伺候着,他手脚灵活而又进退有度,长孙瑾很满意他的勤快、聪明、忠诚,当众夸奖了他几句。
司马马辟京表示他跟长孙刺史一样,也很喜爱这个轻快的僮仆,他还委托夫人给长孙云说媒,只不过原本是丝绸掌柜的女儿,现在改为茶肆掌柜的女儿,一个温柔的美人儿。不管马辟京所言是真是假,反正乐得那长孙云连连下跪感谢。
冰玉外出好久未归,酒宴逐渐冷场,长孙刺史吩咐长孙云将冰玉请回,名义上说是不能怠慢了客人,实则说请她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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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微醉!
长孙瑾适时地试探苟大善人,他愿资助多少钱财用于疏通运河?苟富贵咧嘴呵呵一笑,也不言不语,缓缓竖起他右手的食指。
一根手指!众位官员愕然,这是什么意思?一根手指,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一百两黄金?一千两黄金?一车布帛?一百石粮食……
苟富贵这是主动让对方开价,他们这些官员多是读书之人,多少会珍惜自己的脸面,必然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
长孙瑾心中暗自冷笑,他是发自内心瞧不上耍心眼之人,这苟富贵果真是个奸商啊。长孙瑾低头思付片刻,尔后他故意激动地举起酒杯:“诸位同僚,我等必须好好感谢苟大善人,他愿出一万两黄金资助洛阳府疏通运河,真可算是普天下难得的大善人啊!”
听闻长孙瑾之言,苟富贵吓得酒都醒了,张大嘴巴欲要辩解一番,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待苟富贵说话,长孙刺史环顾左右正色说道:“长孙瑾愿修书上表朝廷,请圣人亲赐苟大善人‘大唐义商’的匾额,以彰苟大善人的菩萨善心,诸位同僚觉得如何?”
毋庸置疑,长孙瑾之言得到众位官员的鼓掌赞同,马辟京附和道:“马某愿与长孙刺史一道上表,苟大善人能为朝廷分忧解难,即是朝廷之福,也是我洛阳百姓之福啊。”
众位官员笑逐颜开,苟富贵却是噤若寒蝉,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直往外冒……幸好冰玉适时地回来了,此刻她神色慌张,脸色煞白,苟富贵像是看到了救星,慌忙招呼她入座,连声抱怨她怎么出去那么久,将刺史及各位官员晾在一边。
冰玉识相地起身鞠躬道歉,并斟满自己的酒杯,愿意以酒陪醉。神丐注意到她端酒杯的手微微地晃动,酒从边缘溢出来。
总算找到了一块挡箭牌,趁着冰玉敬酒赔罪的机会,苟富贵悄悄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思付对策。
美丽的女人,尤其是会撒娇的美丽女人,总能轻易得到男人的谅解,三杯酒下肚后,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一万两黄金之事,早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苟富贵暗暗松了一口气。
酒酣耳热之际,刺史府老管家脸色沉重、泪眼婆娑、步履蹒跚地进来,欲言又止。老管家跟着长孙刺史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长孙刺史看出些许端倪,默默地屏住气,待老管家详细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