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子是个细致人,教养妹妹们也往细致上教,但人的性子分几等,有些人她偏就学不来细致周到,比如性子有些莽的六娘子。
一家子姐妹,也就五娘子的性子偏柔和,行事有三分二娘子的影子,可惜年岁小,也只学了个皮毛。
玲珑猜,老太太有多满意玲珑姐妹三个,就有多着急这七个孙女。来了这儿,她又不能拘着几个孙子捡豆子磨性,再说,她上了年岁,也分不出精力来教养这几个孙女了,索性一句话都不说,只乐呵呵和一众孙女打趣说话。
孩子都是好孩子,花一般的鲜嫩模样,就是短缺处太明显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性子都定了,再改可不容易,日后出了阁,留给婆家人教吧。人教人总教不会,那就只能让事来教人了。
然后老太太就觉着邹氏心冷,她但凡对女孩儿们上点儿心,这些孩子就不会养成这样。老天爷,十几岁的孩子了,横针不动竖线不拿的,以后要去了别人家里,可怎么活?针线活儿不会,厨上的手艺也全不精通,一天天的只顾着斗嘴打闹,抹脂涂粉染指甲……老太太愁的睡不安稳。
老太爷倒安稳,他只管看顾几个孙子的功课,对于孙女们的性子如何,多少有些不在意。
老太太说的多了,老太爷不忍老妻太过担心,便说:&ldo;要是实在担心,你就把她们拘过来做针线,能磨一点算一点,只怕,她们不愿意过来。&rdo;
大儿家的孙女娇矜之气甚重,恐怕要让老妻失望了。
见老太太还是放心不下,只得叹气劝慰:&ldo;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管了,要是实在闲不住,给我缝两条亵裤吧。&rdo;自己身上多了个不大好的毛病,说来又实在难以启齿,只能多穿两层亵裤,免得在儿孙面前失了体面。
老太太更担心了。
&ldo;是路上受了寒?&rdo;
&ldo;约摸是。&rdo;
&ldo;叫大儿请大夫来诊诊吧。&rdo;
&ldo;再说吧,许是几日就好了。&rdo;
过几日还没好,老太爷执意不请大夫,老太太只能尽量多给他缝几条亵裤,好在大夏天的,换的勤些也没人说什么。
中院的凤仙花开了,四娘子五娘子找玲珑,要染指甲,去她屋里找她,人没在,想着定是在中院,姐妹们结伴来中院了。
玲珑果然在中院,老太太缝亵裤能瞒住这一家子人,却瞒不住玲珑,再看看墙角晾的裤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这事,她还要装做不知道,心知老太爷不请大夫定是怕伤了自尊,尤其是这么不好说出口的病症,惯来将体面看的比天大的老太爷,决计是不会把病症告诉儿孙的。
大概是路上落下的病根儿。
她也没有好办法,就只能叮嘱老太太,晚上一定要用热水给老爷子烫烫脚,水宽裕些,能泡到小腿处更好。以前听说车前子茎煮水饮,能治这样的病,但实际上得法不得法,她也不知道,还是该让大夫来诊过再开对症的药来。
但老爷子倔,让他主动开口请医问药那是不可能的,这事还得落在顾大伯身上。
四娘子五娘子来了之后,三娘子也追着过来了,听说要染指甲,让自己的丫头紫缎把小臼取来,四娘子的丫头蓝绸去后院的厨房取了一小包木炭一块明矾,一小瓶米醋。东西一取来,就按着比分量分开,并着五娘子掐回来的凤仙花一同放入小臼,笑嘻嘻的轮番捣着玩儿。
捣出的花泥,黑中带紫,颜色不怎么好看,几人犹豫的看着玲珑,这颜色可不像是正经的指甲泥能有的颜色。
玲珑不慌不忙往里滴了几滴米醋,又捣了几下,这才把花泥取出来,果然已变成嫣红色了。
这确是奇怪,一众小娘子围起来看变了色了花泥,各自伸出指甲,让自己的丫环用树叶裹上花泥,给自己的指甲包起来,用细绳儿缠住。
打发走了几个小娘子,玲珑又坐着陪老太太说了一会儿,也捧着包裹的奇奇怪怪的手回去。
下午的饭是分开吃的,男人们在前院儿,女人们在后院儿,后院儿又分了几拔,几个小娘子跟着她们的亲娘在一块儿吃,四娘子不算小,也是跟她亲娘一起吃的,邹氏一个人在屋里吃,玲珑和二娘子三娘子去中院和老太太一块儿吃。
今天包了指甲的几个人手上都不利索,筷子使的笨拙,吃着不甚方便,索性扔了筷子用勺子臽着吃。今儿吃的还是烩汤饼,汤里烩了豆腐,韭菜,葵菜芽,还打了蛋花,再加上宽面片,白白绿绿又糊糊沌沌的,另外多一盘硬面馍,三四样时令小菜佐餐,在如今这个时代,绝对算是好饭食了。
老太太心里存了事,吃了半碗汤饼就再不吃了,硬面馍好吃,但老太太牙口不好了,上午还会用汤泡着吃,下午是绝对不吃的,吃多了夜里睡不好。
这阵子本来也没睡好,老太爷一晚上要起几次夜,油灯亮了又熄,熄了又亮,两人相伴了一辈子,一个人睡不好,两个人就都睡不好。
玲珑上午说搬过来同老太太一起住,老太太一口就拒了,不为别的,还是为着老太爷那里不方便。提尿壶,换亵裤,这都是极私密的事,老爷子连丫头都不爱用,就只肯让老太太帮忙,这么大的孙女要是住过来,老爷子还不知道怎么不自在呢,怕是会硬憋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