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映辉以为程希那悲戚一笑是为了宋远清,怒意涌起,毫不承情,漠然冷声道:“工作一事本就是他亏欠我,有什么可拿出来说?若当初不是他执意纠缠,我又怎会荒废学习,落到一个需要他帮忙的地步?这么些年,年年过年拿烟提酒上门拜访致谢,你以为他还真拿我当朋友吗?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感恩戴德的下属罢了,与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至始至终他就没平视过我,觉得我低他一等。所以这次他追你,明目张胆,全然不将我对你的情意放在眼里。”
“不论什么时候他都要同我抢,高中,现在。还有许多我记不清的时刻,不是爱情就是友情,只要他在我身边一天,我便是那个会被忽视掉的人。”
“凭什么,就凭他爸是二医院长,爷爷外公有钱有势吗?”
董映辉眼眸含着深沉的恨意怒意,那是汪洋大火,能将一切都化为灰烬。他死死盯着程希,字像是一粒粒石头从嘴中一颗颗往外砸,像是要将眼前一切都砸毁,他用这样的力度与不可化解的怨恨问程希“这一切,凭什么?”。
“罗生门”,不知怎么程希想起了这部电影。一件事,千人有千语,万双眼现万件事,董映辉只愿相信真相是他所理解的那般,因而生了偏执。
从前她不是没偏执过,那个时候恨天恨地恨一切,怪程爸怪程妈怪程望怪王姨。可后来不知怎么,发现生活中总有那么多充满善意的瞬间,竟渐渐将那份偏执给消磨掉了。
人从来都是自己撑船渡自己。
董映辉,她救不了,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董医生,我很怀念你从前的样子,纯真憨涩,像个孩子。”最后,程希说了这样一句话。
“程希,只要你想,我们还能像从前那般。”董映辉的态度缓和下来。
“不可能了。你现在让我害怕,叫人摸不透。”程希摇摇头道。
“呵,说到底还是为了宋远清在这儿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我。”他脸色再度冷了下来,带着看破一切的了然。
“我说过了,并不是因为远清。”
她叫他远清,那般亲密,却叫他董医生,那般龃龉。
“远清。。。。。。”董映辉嘴中喃喃跟着唤了一声,像是在回味某道菜肴,那个曾经尝过无数次的味道。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绝望又叫人生惧,好似悬于高崖之上,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无畏与胁迫。
程希步步后退,却见他逼近轻声笑道:“程希,我会夺回来的。”
是夜,静不可闻,月色凄惨,秦晴敲开了程希的家门。
一盏昏灯,两两寂寥。程希无精打采蓬头垢面,咪咪叫声绵软兴致不高,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
“你不是说什么事都没有?那这副鬼样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晴一直放心不下,索性跑来一探究竟,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一瞧果不其然,人模鬼样,实是不堪。
纵还有三分强颜欢笑伪装心情,也被董映辉那狗给吞噬殆尽了。程希状若未闻,摆摆手露出一副不想说话的备懒模样来。
咪咪将疲态尽数学了去,抬眼瞧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又趴下去继续打盹。看起来倒比程希多了份惬意。
秦晴看到了沙发上的棉被,又惊叫道:“还在沙发上睡啊?”
“方便,习惯了。”程希低声道。她瘫坐在沙发上,用胳膊压着眼睛,试图将屋中最后一点灯光都从眼中驱赶出去。
从前灯是驱走黑夜的寂寥,而如今她只觉头顶那灯晃眼。
“走!”秦晴实在瞧不过眼,憋着口气将程希从沙发上扯了起来,“不就是个男人嘛!这世上男人多了去了,没了咱就再找一个。凭什么要因为他连床都不睡了?”
她不顾程希抗拒拉扯着她胳膊,一路走一路拖到了卧室门前。向里望一眼,是无尽的夜色,还有空荡的清冷气息,那床一丝不苟,干净整洁,像是一份被封存得很好的记忆,不曾被碰触不曾被打开,做成了琥珀以最好的模样了无生气躺在那里。
秦晴心中憋着的那口气更大更闷了,化作股狠力猛拉了一把,带着程希眼看着就要打破那片诡异幽深的静谧。
突然,手下一沉,程希拉着她整个人扑坐在地,眼里已有了泪光。
“不进去,不进去。。。。。。。晴,不进去。。。。。。”她哀求着,嘴唇像两片枯叶在风中瑟瑟颤动。
秦晴看着她,看着她,拉着她的手,手心里有细密的汗,还有求生的力度。她从不知道,原来程希的力气是那般大,拽得她手生疼,泛起一片青白色。
“晴。。。。。。求你了。”她又道了声,一低头,眼泪簌簌往下掉。
那一声‘求’,那一滴滴泪,像细密的针扎进了心里,秦晴再也忍不住,跪坐下来,抱着程希喃喃道:“不进去,咱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