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颂旌汀?br>
韩嫣有幸目睹了未央神话崛起的那最初的一瞬间。
太阳晒在身上很暖和,刘彻坐在当庭,韩嫣陪在一边。掖庭里有名有号的,都排着队从面前走过。汉宫的衣服依据各人的等级,各有不同的纹饰、质地,这放归的宫女,级别都差不多,全是穿着统一的制服,千篇一律,看得人很想打哈欠。
按规矩,每个人到了刘彻面前,行礼,报名,刘彻瞄一眼,然后,挥手让她们下去。景帝崩后,很放了一批宫人出宫,过了景帝的孝期,由阿娇作主,选了一批宫女入宫,这个标准,不提也罢。以前汉宫,都是招机灵漂亮的放粗笨普通的,景帝崩逝后到刘彻登基,汉宫的标准整个反了过来,好的都放走了,差的倒留了下来。这回放归没有出色的好放,便回归了“择不中用者放归”的标准,很有些不但长得没意思,做事也粗笨的被列上了名单。
在以健硕为美的汉代,在一个个见到皇帝直打哆嗦的时候,在被掖庭令挑挑拣拣了许久之后,可以说,绝大多数女人,是很没看头的。《唐伯虎点秋香》里,喊一声“美女”,诸多一起回头的如花型女子,直把秋香姐衬成了天仙。这里,也是一样,有比较才有鉴别。
在一堆看起来粗笨的女人当中,卫子夫就显出来了,何况,她本身长得就不坏。卫子夫不是美艳型的女人,很有些清婉的味道,她要是长得一眼看上去就像狐狸精,那不用阿娇赶人,王太后就先不答应了——没有母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身边有这么个人物的。她的身形并不高,显瘦,与周围的人一对比,显出几分袅娜的姿态来。待到卫子夫上来报名的时候,她却突地伏在地上哭了出来:“请陛下放奴婢出宫吧。”
刘彻往前倾了倾身体:“抬起头来。”
梨花一枝带春雨。素颜朝天子。
然后,自然是被留了下来。心想事成了。
卫子夫这一年来,呆在宫里,阿娇倒没刻意为难她,只是,宫中的惯例,是少不了跟红顶白的。就算上头没有明说要整治她,下头见她为皇后所不喜,以阿娇在汉宫的气势,平阳公主被禁足,王太后也是低调行事,刘彻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女人,同样是主子的这三个人也没有一丝为她撑腰的表示,大家自是宁愿待卫子夫差一点,也不愿照顾她的。皇帝宠过一夜,天亮就扔到脑后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
还有一些宫人,出于嫉妒,也是排挤她。因此,卫子夫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个得罪了皇后又与皇帝有过一夜暧昧的女人,掖庭令是很想借这个机会把她给打发出宫的,省得哪天皇帝想起她来,把她给召了去,说不定自己会被皇后迁怒。她又不是哪位重臣之女、皇子之母,眼见翻身无望,这个烫手山芋,扔得越早越好、越远越好。
如今,卫子夫这么一哭,掖庭令的脸都绿了。忙上前要拦:“放肆!陛下跟前岂可如此失礼?!还不快退下!昨天不是才跟你说过,今年要放你出去的么?”
卫子夫一个哆嗦,吓得哭都忘了,一直在抽噎。
在汉宫的这些日子,卫子夫也在观察周围的人,察颜观色是奴婢生存必备的技能之一,她多少也看出一些门道来,皇帝并不喜欢皇后,宫中也无绝色。卫子夫这时便在思量,无论如何,她都要搏这最后一下的。她不比一般宫人,放出去,还能嫁个好人家。她的出身本就低微,又有了这段经历,不知道未来会是个什么样子,赌一把,赢了,能够有一条光明的出路,哪怕赌输了,也不过是过回原来的生活。她已经没有什么好输的了。
卫子夫赌对了。
刘彻一挥手:“你嚷嚷什么?她,留下吧。”
掖庭令一脸苦相:“皇后怕会不高兴……”
他不提皇后还好,一提,皇帝先不高兴了:“朕说留下就留下!先到宣室伺候吧。”
掖庭令张了张嘴,看看刘彻的脸色,没敢吭声。望向刘彻周围,希望有人能帮着他说句话,眼神里透出的信息很明白:“你们倒是说句话呀!这可是个大活人,她留下了,皇后能不知道么?到时候,大家一块儿跟着倒霉。”
春陀装聋作哑,跟班的宦官都是春陀手下,自没有越过他去说话的。掖庭令的眼睛又落到了韩嫣的身上,病急乱投医。
韩嫣也当没看见。这种状况下,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刘彻要留下卫子夫,你要韩嫣说呢?
一提阿娇,刘彻下面连挑人的心思都没了,领着人就回了宣室。
到了宣室,韩嫣挑挑眉,与春陀互看一眼,两人带着周围的电灯泡退下了。
出得宣室,韩嫣仰面望天。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卫子夫,说她一点心眼没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若真想出宫,不用哭泣请求,老老实实走过场就行了,都已经列入放归行列了,还用哭么?但是,谁都不能说她做错了,放到了她这种情境下,不搏,又能如何?谁也不是生来就该被牺牲践踏的,衣食饱暖的人,是没有资格质疑别人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努力的。只是,既然是自己作出的选择,就要承担这选择带来的后果。从她哭着伏在地上开始,她就已经选择了留在宫中,从此与单纯无辜绝缘了。以后的事情,无论成败,她都已经没有了恩怨对错,只有利益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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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作出自己选择的女人,在如今看来,似乎都选对了。
既然何蔓选择了离开,韩嫣也只好偃旗息鼓,韩家人暗地里庆祝。韩嫣有时也会抽空去远远地看着何蔓,人家都走了,再巴巴地粘上去,对女人的名声是个大妨碍。只是终究不放心她一个独身女子,便放了一部分注意力在她那里,什么时候她能嫁个对她不错的丈夫,韩嫣才觉得自己能放下心来。
于是,韩嫣有闲暇便会去何蔓常出现的地方看一看。汉时行宵禁,市坊分离,寻常日子是没有夜市的,想买东西只有白天。这日,上林轮到韩嫣休息,上午在石渠应了个卯,再与一干修书的人闲聊了一阵,下午,韩嫣便到长安市里了——何蔓常是隔几日便到市集买些生活用品,韩嫣摸着了规律,便会来瞧瞧。
远远地缀着,看着何蔓带着小丫头进了一家脂粉店,韩嫣方从一边的茶坊的二楼窗户里缩回了脑袋,端起手上的茶盅抿了一口。这家茶坊的生意很好,皆是因为斜对着脂粉店,很有些有几个闲钱的无聊份子跑到楼上单要个座,喝上一壶好茶,配上糕点、小菜,然后瞄着进出对面脂粉店的年轻女子品评一番的。
韩嫣耳听得旁边有人说何蔓主仆:“前面那个女子瞧着不错,那脸那腰……嘿嘿……”
韩嫣狠狠地睕了那人一眼,见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子,相貌还算端正,只是表情就差了点儿。听到何蔓被人这么说,韩嫣心里很不自在,再打量一下那人的衣着,评估一下这人的家境,离强抢民女的级别还差点,便撂开了不想,复又转过头去看何蔓了。
因为听到男子有些猥琐的话语,韩嫣担心何蔓主仆,虽说光天化日,还是起身下楼尾随而去,一路护送,远远看着人进门才放心折了回来。心里惦记着何蔓,韩嫣对周围的人便少了几分注意,与人擦肩而过,居然差点撞到人家。他随口说了声:“得罪。”便奔着前头去了。
紧接着几日更是多花了些心思去关注何蔓的境况,见她田里也赶种上了新苗,日子过得不错,正在收拾新居、打扮自己,似乎开始准备招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