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都这么干!”
“知道。非干不可我也知道,实际上就在干。可还是过去那时候开心。”
“马齿年年增,牢影日日长。”我顺口道出两句古诗。
“什么呀,那是?”
“什么也不是。”我说,“那么说……”
“现在总觉得像是在剥削。”
“剥削?”我惊讶地抬起头。我们之间有两米左右的距离,由于椅子高的关系,他的头比我高出二十厘米。他脑后挂一幅石版画。没有见过的新石版画,画的是生有翅膀的鱼。看上去鱼对自己脊背生出翅膀并不很满意,大概不大懂其用场吧。“剥削?”我再一次——这次是自己问自己。
“剥削!”
“从谁身上剥削,到底?”
“从很多地方分别榨取一点。”
我在天蓝色沙发上架起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恰好位于我眼睛高度的他的手,和他手中圆珠笔的动作。
“反正我们变了,你不认为?”同伴说。
“一样,谁也没变,什么也没变。”
“真那么认为?”
“那么认为。不存在什么剥削,那玩意儿纯属虚构。你也不至于以为救世军的号角果真会拯救世界吧?你想过头了。”
“也罢,一定是我想过头了。”同伴说,“上星期,你、也就是我们为人造黄油拟了个广告词。其实是很不错的广告词,反应也满好。可这几年你吃过人造黄油?”
“没有。讨厌人造黄油。”
“我也同样。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至少过去我们做的是足可拍拍胸脯的工作,也是我们的自豪之处。而现在不然,不过到处卖弄空洞词句罢了。”
“人造黄油对健康有益。植物性脂肪,不含胆固醇,不易得成人病,再说味道也不坏,又便宜,又耐放。”
“那你自己吃去!”
我沉进沙发,缓缓舒展手脚。
“一码事。人造黄油我们吃也罢不吃也罢,归根结蒂一码事。老老实实的翻译也好,自欺欺人的人造黄油广告词也好,在根本上是一码事。不错,我们是到处卖弄空洞词句。跟你说,真诚的话语哪里都没有,如同哪里都没有真诚的呼吸真诚的小便。”
“你过去可挺单纯着哩!”
“也许。”说着,我把烟碾死在烟灰缸里。“肯定哪里有座单纯的城镇,单纯的肉店老板在那里切单纯的火腿。如果你认为大白天就喝威士忌单纯的话,只管放开肚皮喝去好了。”
圆珠笔敲击桌面的“嗑嗑”声久久统治着房间。
“是我不好,”我道歉说,“本来没打算这么说。”
“无所谓,”同伴说,“或许真是那样。”
空调的恒温器“咔嗒”响了一声。一个静得出奇的午后。
“要有信心!”我说,“我们不是自力更生干到这个地步的么?不借谁不欠谁。同那些只靠后台靠头衔飞扬跋扈的家伙可不一样。”
“过去我们是朋友来着。”同伴说。
“现在也是朋友,”我说,“一直同心合力奋斗过来的。”
“不希望你离婚的。”
“知道。”我说,“对了,该谈羊了吧?”
他点头把圆珠笔放回笔盘,用指尖擦了下眼皮。
“那个人来时是今天上午十一点。”同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