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方才词锋一转:“我知道,如今坐在这里的人,除了两位正值启蒙的皇子,其他人读书天赋大约只是寻常,又或者说,不大喜欢死记硬背这一套。所以,我设定的课程也很简单,每日四堂课,上午下午各两堂课,每堂课半个时辰,休息两刻钟。”
“一为讲史,半个时辰,讲历朝历代的史书,也讲些古今中外文人笔记里的事,结合讲一些四书五经,大家可以权当听故事。课堂中不禁提问。”
“二为自然,简单地给大家解说一下世间之理,至少,日后不会有人无知到叫嚷妖法。”
门外的皇帝和朱莹听到张寿这话,一个莞尔,一个嗤笑,恰是同时想到了那位致仕在家的户部原尚书张怀礼。只可怜人如今已经中风瘫倒,不能说话,不能写字,纵然此时在场,听到张寿正在讽刺妖法,那也没办法愤怒地反驳。
“三为礼乐,简单说来,便是陶冶情操的各种选修课,琴棋书画等等都归入其中。各种乐器不论雅俗,全都在其中。”
“四为健体,骑射、武艺、蹴鞠、马球等等皆可。若是对这些对抗太激烈的都不感兴趣,投壶、板球、乒乓……回头会发三四节课的选课表。生命在于运动,不说出将入相,下马治民,上马治军,至少,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评价,不应该属于国子监的监生!”
同样鬼鬼祟祟凑在皇帝身后看热闹的陆三郎差点高声叫好,可想想如此太过浮夸,他只能强自按捺这股情绪。而下一刻,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个充满童稚的声音。
“太好啦,我最怕天天被人逼着背书了!”
四皇子的雀跃只维持了片刻,就因为袖子被一旁的三哥使劲拉了拉戛然而止。意识到今天自己几次失态,他顿时羞窘极了。
然而,他片刻就完全松弛了下来,因为张琛接在他后头抚掌叫好,当初翠筠间里混过的那些纨绔们全都在卖力起哄充当捧哏,至于其他人……虽说仍然有人将信将疑,可这种课程安排比他们想象中那种被人挥舞戒尺逼着背经史写文章实在是好太多了。
因此,在最初稀稀拉拉的掌声之后,不断有人加入了进来,屋子里的一百余人中,也就少数几个刺头仍旧硬扛着。甚至还有人趁着掌声渐渐低落下去的瞬间大声问了一句。
“刚刚张博士说一天四节课,莫非你所说的这些,你都样样精通吗?”
“那当然……不可能!”
张寿一个停顿之后,微笑却从容地吐出了那三个字:“如今这天下,大约不存在经史精通,武艺娴熟,音律绝顶,礼仪出众,还能玩得好蹴鞠,打得好马球的人,我当然也不例外。但是,精通一样东西的人,在这汇聚天下人才的京城,自然不乏。”
“再者,何为选修?不过是让大家能够真正学一些感兴趣的东西,以你们各自的出身家境,真的有心钻研,日后自然能请到独步天下的大家来教授,如今的课,只不过启发而已。所以,必修的讲史和自然,我讲,其余的老师,大家可以自己提出人选,而后外聘。”
“每一门选修课外聘的人选,由选修这一门课的人投票决定。而选定了之后,也由大家自己去想办法礼聘请过来。当然,国子监的进出是有规矩的,如果有人想着请哪里的头牌来讲授风花雪月,趁早死了这条心。如果自己擅长蹴鞠投壶之类,也可以毛遂自荐充当教授。”
听说老师还可以自己决定自己请,甚至毛遂自荐自己当,虽说张寿把请青楼楚馆里那些精通音律的头牌给杜绝了,但众人还是极其振奋,直到一声清脆的惊堂木,他们方才再次安静了下来。
谁都没发现,虽然绝不能说就这么服了这位师长,可他们已经不知不觉愿意听他说话。
张寿知道,如果皇帝愿意,可以为三皇子和四皇子请天下最好的大儒,又或者讲课水平最高的先生,甚至葛雍也未必会推托隔三差五给两位皇子讲课的请求,可皇帝却把两个皇子连同一堆不良少年一块丢给自己,因此他打一开始便定了自己在半山堂的策略。
讲故事,而不是讲学问;做普及,而不是做研究。
去过翠筠间的二十四个人,他都未必能让人全部浪子回头,更何况眼下这一百多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