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穿过东方的薄云,将红彤彤的阳光投射到底特律的卡迪拉克广场上。在虚空纪,百年的岁月已经流逝,一切却并无丝毫变化。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海老名光吉和一群黑人站在一起,正在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合唱某种乐曲,这种乐曲创生自公元纪的黑人蓝调,但百年来已经演变成比巴赫的组合复调更为复杂精妙的结构。广场的另一边,阿部寿行在草坪中静坐着,试图排除一切思绪,把握物我两忘的禅机。他已经持续练习了超过三万个日子,在最初的艰涩无聊后,便是日新不已的精进。
在一片和谐中,出现了一个微弱的杂音。自小而大,自远而近。是某个人的脚步声,而且肯定是某个外来者。在卡迪拉克广场居住了超过一百年后,他对这里的一只老鼠都了如指掌。
无法再进行禅思了,寿行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两鬓斑白的东方人向他走来,寿行感到了久违的好奇,这个人是谁呢?
那个人也看见了他,向他微笑了一下,用英语说:“愿时间与你同在。”
“愿时间与你同在。”寿行回礼说,又问,“你是日本人?”
“不,我从北京来。”
“啊,中国来的朋友!欢迎来到底特律!您是坐长途客机来的?一定很累了吧?”
“还好。”中国人说,“我想请问您,大先知在哪里?”
“您是朝圣者吧?”寿行问道。
“是啊,我为聆听大先知的指示而来,我想他还在底特律。”
“当然,他至少已经一百年没有离开过这里了。”寿行说,“就在这附近的一所教堂里。跟我来吧。”
他们离开广场的时候,光吉还沉浸在乐曲的精深旋律中,轻哼着歌,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穿过一条巷子,眼前是一座小教堂,边上有一间更不起眼的平房,没有人站岗保卫,只有一个胖胖的黑人大妈在门口坐着,手中捧着一本和她的气质毫不相称的《芬尼根守灵夜》正在埋头阅读。寿行见怪不怪地问:“露易丝,大先知在里面吗?”
“我在。”从屋里传来了大先知的声音,“请进来吧。”
他们走进房中。轮椅上坐着一个没有双腿的盲黑人,脸很瘦削,头顶白发苍苍,寿行恭敬地单膝跪下,向他行礼,“尊敬的先知,时间之主的使者,我带一位中国的朝圣者前来拜会您。”
“非常欢迎。”大先知把脸转向中国人的方向。
中国人好像有些疑惑,“你……真的就是大先知保罗?”
大先知微微一笑,“谁会想冒充一个又瘸又瞎的老黑鬼?”
中国人没有下跪,只是微微鞠躬,“大先知,请原谅我的冒昧来访,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报,而且必须当面告诉你。”他看了一眼边上的寿行,补充了一句,“只告诉你一个人。”
“好的,阿部先生,你让我们单独谈一会儿吧。”大先知淡淡地说。
寿行略感困惑地退了出去。中国人在他的脚步声远去后才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
“田华杰教授。”大先知说。
田华杰的身子僵住了,他主要吃惊的倒还不是大先知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是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字,但字正腔圆,是极为纯熟的汉语,毫无外国口音。
“您……您是……怎么……”田华杰顿时结巴起来。
大先知对他的反应早在预料中,微微一笑,用同样流利的汉语说:“我既然被叫作大先知,多少也有一些常人没有的本领。不过田教授,如果有什么事,您应该向中国的马宝瑞主教汇报的。”
田华杰渐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是的,不过……这件事实在太重大,我只能首先向您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