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十来天,他们的路却连十分之一都还没走完,按这样的行程,等她回齐坛要进宫门时,怕要大腹便便谁也瞒不住了,表姨说通常第一胎肚子现形得慢,约在五个月时才较有明显隆起,姒姒心里也急,可就是赶不得快,一天走不了多久她就闹脾气了。
像这会儿其实天色也还早,但她却已不想再赶路,且还指定不夜宿荒野,这边放眼望去尽是树林,她知道她的要求难了点,可也确信刑大哥一定办得到,因为,他从不曾让她失望。
果不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刑尚草就回来了,他轻手轻脚的将她抱上马车,再快快地驱向过了一座山后的一处小小聚落,聚落里户数不多,约只有七、八户,可早有一户敞开大门恭候他们驾临。
不单此,户主还让出了一间最宽敞的房让姒姒休息。
下了马车,姒姒因着腿软,让刑尚草抱她进房,面对着七、八户人家二十多双陌生好奇的眼神,她笑嘻嘻和众人挥手问好,就同她在齐坛国时以三公主身份和臣民打招呼一样,惯例地,那甜美而所向披靡的笑容再度赢得了人心,让众人没法子不喜欢上这姑娘。
入房靠坐在床板上,姒姒眼珠儿扫了扫,乡下地方自然比不过她的姒风宫,可比起这阵子的露宿山头,不知要好上了几倍。
察觉到刑尚草凝视的目光,姒姒转回眸子,如往常一般,只要她一瞧向他,他必定会移开了眸子。
“我知道你想问我喜不喜欢?”她嘉奖似地将小手抚上他肿胀得变了形的手掌,表姨说刑大哥生了种怪病,为了治病,他平日都要吃一种会使得皮肤泛着水肿的药。
摸摸他的手,则是她向他感激示好的一种方式。
“我很满意,谢谢你,不过,如果……”亮着笑的她眼波流动,“如果能再有桶热呼呼的玫瑰花瓣浴、一小壶十八年的女儿红、十只卤鸡翅、十只冻鸡爪、十副卤鸡肝、五串卤鸭肠,那么我就会更满意了。”
表姨说怀了孕的女人吃东西都很难伺候,嘴刁得紧,口味则因人而异,听说有人偏爱吃酸的腌渍物,可她爱的却是卤味。
这一路上之所以耽搁频繁,一半的原因就是出在她爱吃的东西深山野岭没有,而卤味不是干粮又搁不了久,才会这么走走停停的。
夜里,姒姒洗完了香喷喷的花瓣浴后叫来了刑尚草。
“刑大哥,”她笑嘻嘻,“这水还热着,虽然……”她稚气十足的吐吐舌,“这里头还落了些我边洗澡边吃掉了的鸡骨头,但大体上还算干净,你也来洗洗吧!”
“不,”他摇摇手,“谢了!”
“不是谢,而是求,”她捏着鼻子打量他,“算我求你吧,说出来你可别说我在嫌弃你,这一路奔波我还真是多亏了你照顾,只不过你身上始终有股怪味儿,难道你没察觉?”
刑尚草别过脸,不让她觑见他突然染了笑意的眸,可落在她眼底却惹了她的歉意。
“你别不好意思,人嘛,身上总会出出汗惹点儿怪味的,这事儿不难,洗个澡就成了,真的,我真的不是在嫌你,只是,难道你……”姒姒吞吞口水,“难道你从不曾洗过澡?”
“在咱家乡,”他嗓音粗嘎刺耳,“一个男人一生只洗三次澡。”
“哪三次?”她一脸好奇。
“出生一次,断气一次,还一次,是在洞房花烛夜前。”
“真的假的?”她听傻了眼。
“真的!”他点点头捧走了玫瑰花瓣浴桶,“你已洗好,我帮你把这里清清,至于我,请你让我保留珍贵的机会在那最重要的时候吧。”
姒姒闭了嘴,人家都这么说了,她总不成拿把刷子像刷赭石一般帮他刷背吧?
说到赭石,还有件怪事儿,那匹小红马向来眼高于顶,连红眼鹰鸠都不太买帐,可怪的是,头回相见,它就服了刑大哥了,畜生果然颇有灵性,知道这男人是来帮它苦命的主子的。
夜里,聚落里原是全熄了灯的,可睡不到丑时,一户两户陆续接二连三全点上了灯。
点灯是为着敲门响,叩叩,上门的是那带了个美丽少女来此借宿的丑驼子。
“对不起,请问府上可有猪肠?”
“猪肠?”
一个问题惹来一家大小傻眼,三更半夜没人杀猪,哪来的猪肠?
而这种血腥的玩意儿又是讲季节天候的,不是寒天又没冰窖谁会临时有?
弄了半天,大家才明白是少女半夜醒来,嚷着要吃姜丝炒大肠,要肥肥的一圈圈猪大肠,要辛辣的姜丝,更重要的,是得有又呛又酸的醋汁相伴。
而丑驼子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欲,挨家挨户问人要猪肠。
末了,夜半时分响起了猪只哀嚎,丑驼子向人买了头猪,半夜三更开膛剖肚取猪肠,再托了位大婶子快锅帮他弄了道姜丝炒大肠。
这么养尊处优的姑娘,难不成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大伙儿低低猜测着。
还有那丑驼子,虽其貌不扬,和那少女并站一块儿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踩在地上的泥,怎么看怎么不相当,可……几个议论纷纷的人全叹了气,羡慕的气,长这么大,没见过个男人这么娇宠个姑娘的,若非钟爱极深,谁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