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真温柔,”凌清辉看了半晌,又说,“波斯曼,你给朕和贵姬殿下画一张我们坐在一起的肖像画,再把姥姥放在中间,朕和贵姬坐在姥姥两边,这样再给我们画一张全家福。”
晴翠纳闷道:“你家那么多人呢,这算什么全家福?”
“这是你杨家的全家福!”
“哦哦!”晴翠欢天喜地,拉着“杨家女婿”坐在身边,等着画像。
做模特累得很,好在两人也不必一直僵直坐着,波斯曼勾勒出大致轮廓,他俩便可休息,波斯曼自己在那上色,顶多三两天后,一幅画便画好了。
波斯曼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绘画间隙,还给在暖阁玩耍嬉戏的小猫画了几张,晴翠看他画得传神,便抱着小虎独自叫他又画了一张。
没办法,斑斓是只狸花猫,大雪天也要出去巡视他的领地,唯有某只吃饱了就睡的胖猫,才肯乖乖趴在晴翠膝头一个时辰。
这幅画波斯曼画得极为用心,年轻女子的青春灵动、猫咪的慵懒惬意,尽付于笔尖,日光照耀在外面雪地上,又反射到云光阁内,光芒洒落在晴翠衣裙上,暗纹时隐时现,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猫咪那仿如锦缎的毛皮,染着金红二色的指尖轻轻点在猫咪脑袋上,甜美静谧中又带出一丝俏皮。
波斯曼对这一切感到心醉神迷,灵感喷涌的结果,就是这幅画成为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按说在宫中绘制的作品都要留下不可外传,然而波斯曼多次临摹,比之那日的原作仍旧差了那么一点飘逸神韵,波斯曼也只得感慨:“佳日再难得。”
晴翠说:“老曼,你要是舍不得,就留个临摹的给我,原作你还自己收着吧!”
波斯曼大喜过望:“贵姬殿下,真的可以吗?”
晴翠点点头:“可以的,你那画又不像写的诗可以随便传抄不走样,倒有点字帖的意思,是天时地利人和齐聚才得此一作,若非此日此时此情此景,便难以复刻。想来我哪怕给你酬金再加厚几成,也不如成全你留下作品,更能让你这个大画家感到高兴。”
波斯曼喜极而泣:“是的,是这样的,我来大夏也是为了记录风土人情,能把天下美景描绘出来,这就是我的理想。”
晴翠说:“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要跟别人讲,省得给我惹麻烦。你就自己悄悄带走就好了。”
波斯曼连连点头,这便成了两人的小秘密。
晚年波斯曼回到故国,展览自己半生作品,因不能泄露晴翠身份,只能将之命名为《抱着猫的夏朝女子》。这画作引得无数人神往东方,更忍不住猜想这神秘美丽的女子究竟是谁。诗人歌者们纷纷为这幅画写下诗篇,四处传唱。
这些史诗歌谣后来传回夏朝,连昭德帝凌明璋也好奇起来,特意派人去红沙国,要他们把画作送来看看。只是画家很是珍视自己的作品,不愿外借,昭德帝也就作罢了。
多年后,得知画家已逝,后代卖画求财,昭德帝颇觉可惜,派人去将那画家作品全部买下带回,其中便包括这幅《抱着猫的夏朝女子》。
至于拿到画作,发现这令无数才子诗人倾倒,乃至编撰各种传说故事的“神秘东方女子”就是当朝太后、女帝亲妈时,凌明璋如何哭笑不得,那就是后话了。
现在的晴翠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女,能让她烦恼的事也不过是查账查出了问题。
且说晴翠和自己那一大票账房姑娘账房先生熟悉了之后,在回紫微宫之前便派他们出宫去各家商铺查验账本去了。
以往负责这事的是金玉司,直属皇帝,独立运作,不归少府或者造作局等处管辖。在晴翠的人马接收之前,洪福街等处还是金玉司的人代管着。
如今贵姬娘娘派人出来接管,金玉司也就好声好气将事务交接了过去。
昭阳宫众人原本也只是想着先熟悉熟悉情况,大家心里都做好了打算,初来乍到,切莫多说少道,便是有些小问题也不必追着不放。
然而查着查着,众人冷汗就渐渐冒出来了,粮库是空的,银库的银子只有存在少府那部分数目对得上,在外头那些,要么数目不对,要么成色有差,古董店摆的花瓶挂的画一看便是仿造,账本上却记着某朝官窑御制、某代名家真迹,至于各家店铺虚报人数更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海诗诚比李慎年长,比魏云顾勇家世显赫,比夏安熟悉内中门道,最不怕事,便由他率先发难,到粮库直接捂鼻子:“这粮怎么一股霉味?”到银库掂一掂元宝:“这是银子还是铅?”到古董店对着书画相看半天:“这是宋玉的手稿?这宋玉怕不是我们家隔壁那个烧坏了脑子的宋玉吧?”
面对这些夹枪带棒的质问,掌柜们谁也不慌,都是嘿嘿一笑,随口扯些话应对。
掌柜们看夏安李慎都是些不足二十的小孩,心里暗笑宫里那娘娘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难道她以为侍卫账房一起打发出来,就能查明白账目了?
年长的人里,海诗诚看来是个茅坑里的石头,难以下手,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瞧着似乎是他副手,然而这两人与海诗诚不同,男的两只眼珠子骨碌碌转个没完,女的眼睛早黏在金银珠宝上下不来了。
掌柜们便依旧法,先拉这些人去酒楼吃饭。
一时看过了全街,便有天福粮铺的梁掌柜、恒记钱庄钱掌柜、云记布铺洪掌柜、福山茶庄白掌柜、存周盐糖铺咸掌柜与淇水古董店曹掌柜一起上来:“官爷们辛苦,荟芳酒楼已备好宴席,还望官爷们赏光。”
海诗诚冷着脸说:“我是来查账的,不是来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