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良二十年,五月初八。
宜移徒、宜嫁娶、宜出行、忌破土、忌修造、忌畋猎。
还未入夏,气温和暖,正是婚嫁最好的时节。
窗外新柳翠绿,一大早便有鸟雀清莺啼鸣,昭示着今儿是个万里无云,风淡云轻的好日子。
纱帐围拢的床幔之内,夏初早就醒了过来,却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按照洛子谦的指点,摆了那五心向天的姿势,运功行气,使她体内那点微末的内力游走全身,及至全身的懒意褪去,乏力的指尖都蕴起了热潮,这才停下,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直至今日,她也不知道这功法叫什么名字。当初洛子谦教给她,她只当是打时间,并未在意,自然也不会细细询问,却不想倒是对她的身子极有好处,练了几年之后,身体康健有力,连病都很少生。
这辈子打生下来就开始练了,七年时间便让她练出了上辈子从没有过的内力,她便知道这功法不凡……只是到了如今,再去打听它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也没什么意义了。
两人心照不宣,竟也从未提起过这一茬。
守夜的彩云听得动静,忙问道:“姑娘可是起了?”
“嗯。”夏初道:“你进来吧!”
彩云伸手撩开床幔,露出女童红彤彤的面庞,白嫩的脸颊上漩起一个浅浅的酒窝,观之可亲。
她已有几分少女风姿,生得眉目若画,身量细长,白玉般藕节似的手脚,叫人瞧见一眼,凝住了便挪不开目光。
绕是彩云已经见惯了这一幕,也忍不住愣了愣,心道:三小姐真是越好看了。
往年总说她没长开长的慢,瞧着比同龄的女孩儿要显得矮小些,不想她长起来,倒是一下子过了许多人。
在彩云心里,这一切自然都是老夫人的功劳。
家里人谁不知道三小姐生得艰难,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受了一回罪,出生时更是瘦瘦小小的如同小猫崽子一般,声音细弱,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怕是养不活的。
好在夏家不缺那点给孩子养身子的耗费,几年精心调理下来,倒也慢慢的长大了,只是比别的孩子更小些,也瘦弱,吃多少东西都是虚不受补的模样。
自二夫人怀孕,老夫人就把三小姐养在了慈和堂里,去年二老爷和二夫人去了江阴任上,三小姐就养在了老夫人膝下,也是她力排众议请了女武师来家教她练武——那时候,便是顾嬷嬷也劝她莫要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练武难免磕磕碰碰的,三小姐那孱弱的小身板,怎能熬得住练武的打熬?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到时候便是二老爷再敬重老夫人,心里头也难免生出芥蒂来。
就连老太爷都不看好。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如今的三小姐与两年前,早已判若两人。
虽看着还是瘦,可她****在身边伺候着,却知道她身子骨其实结实的很,胃口也好,寻常一餐都要吃两碗白饭,三餐间或还要添两顿点心,比外头做粗活的粗使丫鬟还能吃。
怪不得外头都道老夫人慈母心肠,可不是这般?
夏初由着彩云替她换上今日要穿的新衣,桃儿与杏儿端了铜盆竟来给她洗漱,漱口净面之后,她方抬起头看向彩云,问道:“祖母已经起了吧?”
“是,这几日老夫人觉浅,天还未亮就起了。”
夏初点了点头,穿上鞋,下了榻:“走吧,祖母定然还未用膳,正好一道去吃了。”
屋里几个丫头闻言就笑了,桃儿给她加了件马甲,虽说五月份京里已经不怎么冷了,不过姑娘年纪小,还是得当心着些。
赶着去了堂屋里,洛子谦果然还未用膳,见了她便笑:“哟,初儿今儿打扮的可真好看,啧啧,以后都这么穿。”
都是新做的时兴衣裳,能不好看吗?
夏初大摇其头,冲着洛子谦撒娇:“祖母又逗我玩了,平日里都这么穿,岂不累赘?今儿是大姐姐的好日子,才这般郑重。况且我还要读书习武呢!穿这一身可不方便。”
她倒是越来越习惯她们两的祖孙关系了,撒娇耍赖上乃是一把好手……上辈子她从没这么恣意过,这辈子有洛子谦纵容,反倒越活越像个孩子了。
滋味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