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问道:“那你会不会也去世?”
岑蓝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当然会啊,妈妈有一天也会去世。”
立刻,孩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变得一片迷蒙,肥肥短短的小手用力的环住了岑蓝的脖颈,软着嗓子央求道:“妈妈不要去世,妈妈要陪我。以后我一定乖乖的。”
岑蓝吻了吻孩子的脸颊,心里一片柔软:“不会的,妈妈会看着意意长大,等你变成了大人,妈妈才会变老啊。”
“那我不要长大,你就这么抱着我,我不长大,你也不许变老。”
孩子的想法总是天真又美好,岑蓝忍不住用力的蹭了蹭她软软,小小的身躯,心疼道:“好的,妈妈就一直这么陪着你。”
参加完几次葬礼,过了几日就是传统的腊八节,岑蓝天没亮就起床开始熬腊八粥,这是她老家的习俗,喝了腊八粥,来年才能风调雨顺,一家人平平安安。
紫砂锅里的粥咕嘟嘟的冒着热气,岑蓝随手加了一把冰糖进去,又拿着汤勺顺时针搅了搅。小家伙吵吵闹闹的醒了,外套的棉袄太大,她肥肥的小短手怎么也勾不到衣袖,站在床上委屈的嚷嚷开了。岑蓝听见了动静,赶忙进了屋帮孩子穿好了衣服。
“意意乖,妈妈熬了粥,你过去叫张老师一起过来喝粥好不好?张老师最喜欢有礼貌的孩子了,你一定要很有礼貌。”
小家伙认真的点了点头,应道:“我是很有礼貌的,我一定先敲门。”
岑蓝放心地看着孩子跑出了院子,自己走到了炉子前守着快熬好的腊八粥。
过了很久,锅子里的粥都熬的透明粘稠了,可是孩子和老人还一直没有过来,岑蓝有些奇怪,关上了炉子正准备走出去看看,孩子受了惊吓的尖锐哭声一下子传了过来。
“意浓!”岑蓝心头一颤,脸色霎时变得青白一片,是不是孩子出事了?她心里打鼓,一路快跑着赶到了院外的平房前面。
孩子没事,缩着小小的身子躲在林校长的怀里,看见岑蓝来了,她的小脸皱了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奶奶不开门…林妈妈…开了门……张奶奶一动不动…还在床上……”
孩子哭的快要岔了气,岑蓝心疼极了,从林校长的怀里抱过了孩子,耐心的哄着,林校长的眼圈也是红的,看了看岑蓝,低声说道:“老人家走了,看样子是昨天半夜的事情。”
岑蓝猜的八九不离十,可是等别人正正经经的告诉她的时候,她还是愣住了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这一年多来教了她不少为人处事的道理,真心真意的帮助自己,不带一点的私心。
这么好的一位老人,如今也离开了人世。
岑蓝看着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老人的家属都在天津,赶到这里也要好几天的光景,在他们还没到之前,岑蓝和其余几位老师,一直帮着给老人擦身子,穿寿衣,等到整理东西的时候,岑蓝从房间的大衣柜里找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红木匣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小心存放着的就是当初那份映着寻人启事的旧报纸,夹层了还放了一张照片,岑蓝轻轻的拿了出来,是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绑着麻花辫的女学生倚在一位穿着中山装的青年人边上,梧桐树高,女学生脸上的笑容明明不灭,衬得那个时代的爱情越发的珍贵。
岑蓝心中五味陈杂,或许张老师等这天已经很久了,或许这对相爱的人到了天上才能够真正的圆满,人生在世,死别是无可奈何,那么生离呢,是不是还能有一分契机破镜重圆?她不知道,也不敢多想,就怕自己一想多,这平静的生活又将不复存在。
林校长端了一盒子的香烛进来,看见岑蓝神思惘然的坐在书桌前,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张老师平时勤勤恳恳的,这不几天前还跟我说要那她的工资给几个学生垫上学费,顺带还说到了你,小岑啊,我们平时也不多说什么,可你看这样人走了,那么一辈子也就真的没了,趁人还在的时候,有什么人,什么事还牵挂着的,就别拖沓了。”
“意意也大了,孩子,总是得要一个家的。有什么深仇大恨忘不了的,别等到七老八十了才晓得后悔,那可真的就晚了。”
一番话,唏嘘感慨,岑蓝的眼眶红了,手指不自然的在书桌上划了划:“谢谢你,林校长,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
只是,只是自己心头还是放不下,当年种种,他有他的无奈,他的悲凉,高处不胜寒,她最恨的还是自己的自欺欺人。
“我这不是逼你,你能留这里最好,巴不得你一辈子都留这里。”中年妇人对着岑蓝笑了笑,笑容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朴实和真诚。
张老师的事情一出,这个年过的也有些寂寥无奈,岑蓝每天就是陪着孩子读书认字,再不然就是去镇子里的集市办买一些吃食,小孩子无忧无虑,恨不得天天能够出去玩。等到年过完了,林校长带来了低迷中难得的一个好消息,国内著名的一家慈善基金会愿意出资在小镇上建一所养老院和一所希望小学。
岑蓝听到这个消息也兴奋了,这些年来,小镇吃够了资金不足,教育落后的苦,现在能够有机会改善一下条件,对于小镇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一桩。
“岑蓝啊,你准备一下,到时候你做我们的教师代表,在奠基仪式上发个言。你别说,我们这群老师里,就你最有能耐,所以这事啊,你千万别给我推辞。”林校长笑的脸上开了大大的一朵山茶花,把希望小学的宣传资料往岑蓝怀里一塞,正儿八经的交代道。
岑蓝心里高兴,这么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自然不会推辞:“那好,这事我揽下了,校长,这也总算给我遇上了啊!”
林校长很激动,拉着岑蓝的手眉飞色舞的说道:“这次出钱的这个基金啊,据说这两年在全国各地都盖了不少的学校,钱多着呢,这回真的不怕以后没老师 来了,以后一定越来越好!”
这个热血又奋进的女校长,在她还年轻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小镇,将她一生的青春都奉献给了这里的人们。无论每天的新闻揭露多少这个社会的不堪和险恶,可是岑蓝从始至终都相信,新闻之所以为新闻,正是因为它的特立独行之处,那些个人心险恶,世态炎凉,终究是因为太过于离奇才成了新闻,而在我们的现实中,还是光明面多于阴暗面,总还是有那么多不求功名利禄,金钱权归的人们,默默的在为这个社会做着贡献。
校长的话果真没错,到了开春的时候,基金会就来了人,和镇政府的人一起商量研讨接下来的筹建事宜,奠基仪式放在了三月初举行,岑蓝写了几个稿子,翻来覆去的修改了几遍,等到仪式举行那天,还特意穿了身套裙,长发高高的绾起,远远看去,就好像一朵清新淡雅的水莲。
孩子好像知道今天的妈妈要去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黏着她一定也要跟着去,岑蓝心情很好,想着去了也能自己照应到,于是跟林校长交代了一声,带着孩子一起去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