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着盯着甄嬛,眼中大含深意:“听说,乾元十八年秋起,清河王在那清凉台一直住到乾元二十年底,皇上命他去赫赫刺探军情。菀妃在甘露寺清修,可曾在哪里遇见过清河王?”甄嬛脸上的微笑几乎挂不住,她强撑着道:“臣妾一心修佛,两耳不闻窗外事,竟是头一回听说。不过,清河王虽是臣妾妹夫,臣妾也不好过多打听他的私事。”
“哦?”我收回目光,看着花园中被予瀚追赶的予涵,轻声问道:“只是不知乾元二十二年,予沵手指被银针刺了一滴血,明妃自己到底知不知道。”甄嬛脸色大变,颤声道:“臣妾不知贤妃娘娘到底是何意思?!”她站起身,生硬的道:“时候不早了,请恕臣妾告退。”说罢,她就要离开。
我看着她走出三米远,才慢悠悠的在她身后道:“听说菀妃在甘露寺被尼姑欺辱,每日粗活重活不断。可是菀妃回宫之初,却十指纤纤,嫩如水葱。之后身怀双生子,却七个月早产。不知如果皇上再试一次滴血验亲,结果会是如何?”
甄嬛霍然转身,脸上愤怒惊慌之色闪过,她樱口微张,急促喘息。我含笑指了指身旁的空位,道:“时辰还早,菀妃不如再陪本宫聊聊?”甄嬛木然着神情一步步回来,坐在椅子上。我品着茶,静等她恢复情绪。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甄嬛沉着着面孔,抛去了虚伪做作问我:“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我挑了挑眉,为她平复情绪之快而微微讶异,抚掌笑道:“菀妃果然是聪敏人,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处,不用拐弯抹角。”我轻笑着,仿佛谈论天气一般的道:“本宫要昌淑妃死。”
甄嬛愕然的看着我,道:“我从不知,你野心这般大?”我几乎要哈哈大笑了,忍了很久才辛苦忍下,道:“彼此,菀妃不也是因为野心才选择回宫?”我挥了挥手,阻止甄嬛的辩解,“到底是为的什么,你心里清楚,何须拿那些情啊爱啊的糊弄自己?”
甄嬛低声道:“陵容,我与你相交十数年,竟从不曾了解你。”我道:“人心易变,本是如此。你的回答?”甄嬛咬牙道:“你既拿这件事要挟我,那么也是不想我活了?”我泰然自若的点头,承认道:“菀妃宠冠六宫,权谋心机不输男儿,本宫不得不防。”
甄嬛道:“事毕之后,你如何处置我的孩儿?”我道:“稚子无辜,他们好歹也是皇室血脉,如若能懵懂长大,本宫自然容得下他们。”甄嬛盯着我,恶狠狠的道:“我不信你。”我举起右手,五指向天,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安陵容在此发誓,事了之后,甄嬛之子予涵灵犀一生不知其间真相,安陵容必护他们一世平安富贵。如违此誓,立遭横死,死后不入轮回,永沉十八层炼狱!”
甄嬛迫视着我,沉声道:“你拿予泽发誓,你若害我孩儿,就教予泽战死沙场!”我瞬时大怒,几乎克制不住一掌甩在她脸上。我冷笑着勾起嘴角,起身俯视着她道:“你需明白,你没有与本宫谈条件的资本。”我直起身,冷冷的盯着甄嬛,吩咐小钱子道:“小钱子去请清河王入宫,喜儿抱住予涵,随本宫前去仪元殿!”
槿汐发现事态不妙,扑出去想将予涵抢入怀中,却被卷丹山丹联手拦住。喜儿一把抱住予涵,站在我的身后。甄嬛失了冷静,扑将过来阻拦道:“陵容,陵容,你不能这么做!”我冷漠的注视着她,道:“本宫为何不能?昌淑妃无子,就让她继续得意几天何妨?先处置了你也是一样。”
甄嬛不敢置信的望着我,闭了闭眼,再睁开认命的道:“我明白了,我会取了昌淑妃的性命,求你放过涵儿和灵犀!”我嗤了一声,贴近甄嬛的耳朵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大家都好。——甄玉娆可是一辈子都只能困锁在深宫之中呢。”甄嬛身形微颤,道:“我明白。”我吩咐喜儿放了予涵,带着予瀚转身回宫,丢下一句话扔给甄嬛:“本宫耐性有限,菀妃切莫轻易挑战!”
六月中,菀妃邀昌淑妃在太液池边谈话,池边柳条迎风飘荡,枝条上的柳絮便飘飘扬扬的旋转起舞,盈满一小片的天空。昌淑妃突发哮喘,喘不过气来,窒息而死。昌淑妃贴身侍女琼脂御前状告菀妃,指菀妃蓄意以柳絮引发昌淑妃哮喘。晋康翁主得知消息,进宫请求玄凌杀菀妃抵命。
北方战事不利,后宫太后昏迷,玄凌精疲力竭之下无力庇护,兼之证据确凿,菀妃也认了罪,遂赐下鸩酒白绫。菀妃上疏恳请玄凌,希望在死前,能见一见昔日姐妹,如今的惠宁夫人和湘贤妃。玄凌准许。
作者有话要说:
胡蕴蓉领便当了,甄嬛也快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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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柔仪殿里灯火通明,熹贵嫔双眼通红,微抿起的唇角露出几分恨意。我在上首,眼观鼻鼻观心,端正的坐着。随着轻微的脚步声,眉庄湿红着眼撩起珠帘缓缓走出来。她向着我点了点头,低声唤道:“陵容。”
我默然起身,行至她身边,与她对视一眼,进了内殿。甄嬛坐在梳妆镜前,由槿汐服侍着梳头上妆。镜前,一个鎏银托盘上,一壶雪白瓷身的酒壶与它壶嘴下的一个小酒杯,以及叠的齐整的白绸格外打眼。
甄嬛看着铜镜,对映在铜镜里的我的影响道:“你来了。”我轻轻“嗯”了一声,走到她身边,从槿汐手里接过篦子,为她仔细的篦着头发。甄嬛端坐着,任我动作,她用一种平静的仿佛遇见老友的声音不疾不徐的道:“你可还记得你的承诺?”
我手上不停,淡淡的道:“记得。你走之后,予涵灵犀将会由熹贵嫔抚养,日后予涵长大之后,我会将他出继给清河王做嗣子。”甄嬛露出一丝笑意,璇而又自嘲一般的笑道:“人死灯灭,我走之后,如何还管的了身后事?你便是反悔了,我也不能拿你如何。”
我挑了挑眉,道:“你也不必激我。你向皇上呈情,让我和眉庄前来,必是也托付了眉庄。日后,我若真有违誓之行,总要顾及眉庄的感受。”甄嬛丝毫不见被我指出用意后的惊慌,她微拧起细眉,略带了些疑惑道:“论先后,是我先认识你,论交情,我曾接你入府小住。为何你对我就如此狠的下心来,对眉庄却百般维护?”
我道:“因为眉庄待我诚。”初入宫,眉庄视我为盟友,就以盟友待我。平时常有东西相赠,以为拉拢。更是在有孕之后,谋划为我争宠。自她假孕一事爆发,我为她执言被玄凌踹了一脚,眉庄就视我为友,就以挚友待我,处处维护,时时交心。
甄嬛轻挑细眉,道:“所以,你即使知道眉姐姐与温实初不清不楚,予润身世成谜,你也选择尽心维护?”我大惊,手中也是顿住。甄嬛从镜中窥视我的神色,笑道:“怎么?你很惊讶?眉姐姐与温实初都是我身边亲厚之人,他们之间的情愫我如何不曾察觉一二?眉姐姐莫名与我生疏后,我亦是费了大力气探查的。”
我想起李长,有些恍悟。放下篦子为她挑了一款以红宝石镶造而成的杏花簪子簪上,道:“情之一字最伤人。你是,眉庄也是。”甄嬛有些恍惚,柔和了眉眼,良久叹息一声,道:“所以,咱们三个人当中,唯有你是个真正聪明的,从不沾染情丝。”
我摇了摇头,道:“我亦是女人,何尝没有幻想过能得一知冷知热的人,互相扶持一生?”我想起遥远的地方,那个曾为我三次求亲,曾追着马车送别的黝黑汉子,心里淡淡飘起了几丝遗憾。“只是自我入宫起,我便知道,那个高高坐在皇位之上的男人,是我的相公,却不是我的良人。”
“不是良人,不是良人,”甄嬛怔怔的念着,忽而笑了,却落下泪来,“我若有你半分明白,何至于今日!”我沉默的看着镜中她泪如雨下,甄嬛这一生,一直付错了情。一个是三宫六院花心风流的皇上,一个是她丈夫的弟弟。痴心错付。
甄嬛忽然转身,一把握住我的手,抬起满面泪痕的脸仰视着我,哀求道:“陵容,陵容,我请你放过清,求你!”
我沉默着,她的指甲划破了我手上的皮肤,只不肯应声。小文子推门进来道:“菀妃娘娘,时辰到了。”甄嬛死死抓住我的手,带着哭音的声音因急切而尖锐凄厉:“陵容!”我心有不忍,拂袖转身,几不可见的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