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淡然道:“若真是毒死我才好了。”
徐仪华不跟他废话,直接扣住他的下颚,将药丸塞进他嘴里,强迫他咽了下去。
“刚才那脚踹得重了,需得这药丸补气。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那药丸进了咽喉顺直就滑了下去,朱高炽差点儿没被噎死。
徐仪华也不理他,收拾好瓶瓶罐罐放回书架上,转过身来的时候,随手抽出本青皮书册丢了过去。
朱高炽以眼疾手快的接住,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本《论语》。
徐仪华说道:“你幼时母妃教你读书,最先读的就是这本论语。只是不知,孔老夫子的话,你还记得多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行君道,臣行臣道,父行父道,子行子道。何为正?乃是正其位,正其事。你父贵为王爷,更要正其责,正其身。否则长幼失序,伦理失常,国以何治?父亲就要有父亲的样子,儿子更要有儿子的样子。你们如此恣意胡为,燕王府将如何面对万千将士,面对天下黎民?”
说到激动处,徐仪华一拳砸到书架上,竟将上面装饰的一只青花瓷瓶给震落了下来,摔了个粉碎。
朱高炽捏紧那本《论语》,急忙出声辩解:“母妃,我跟父王……”
“闭嘴!”徐仪华厉声打断他未出口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什么狗屁感情那一套。老娘告诉你,在我这儿行不通。你是我的儿子,朱棣是你爹。只要老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们再在一起!你的妻子是云舒,你的真情也该是对云舒,你最好认清这一点。否则,老娘宁愿真的杀了你,也不会留你在这世上做出这等有辱门楣的事。”
朱高炽眼里闪过一抹伤痛,可这伤痛跟失去朱棣的伤痛比起来,竟及不上一丝一毫。
死不可怕,怕的是,没有了朱棣,自己会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朱高炽反而平静了下来。放下书,仰起头,看着徐仪华,斩钉截铁的开口:“我爱父王,我不想管什么伦理纲常,我就是要跟父王在一起。母妃要杀就杀吧,就算我死了,我的心也要跟他在一起。”
“你,你!”徐仪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原以为自己教出来的儿子再怎么糊涂,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定能够深明大义,将儿女之情暂抛脑后,多为大局着想。可她没想到,这个朱高炽根本不是原来的朱高炽,他根本就没把朱棣当父亲,这些大道理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不管你怎么说,他就是块顽石,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朱高炽定定的看着她,在心中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可对于朱棣的感情,却坚持不会有半点的退步。
他不会去相信什么今生不能在一起,来世再等你之类的鬼话。一场爱情,如同一场生死。如果今生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来世?所以这一辈子认定了一个人,无论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无间地狱,就算是光脚踩在荆棘上,他也要跟他一起走下去。
“好,很好。”徐仪华怒极反笑,眼泪再流不出来,看着眼前的儿子,只觉得心已经随着他刚才那句话碎成了烟尘粉末,再也拼凑不全。
心如死灰,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自己。
就算是二十年前,得知朱橚死讯的时候,自己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她有三个儿子,朱高炽却是她最为疼爱,倾注心血最多的儿子。可现在,这个儿子就站在自己面前,说他爱上了自己的父亲,说他宁愿死也不会放弃对自己父亲的感情。
徐仪华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让朱高炽毛骨悚然。
“母妃……”朱高炽叫了一声,很是担心的看着她,生怕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打他杀他都无所谓,但她若是伤了自己,他该怎么办?
“炽儿。”徐仪华走上前来,抬起手抚摸他的脸,出口的声音异常的温柔,“你是母妃最疼爱的儿子,母妃怎么舍得杀了你?”
“母妃……”朱高炽看着她悲绝的眼神,心突然开始凛冽抽痛起来。
徐仪华继续说道:“更何况,杀了你这个燕王世子,我怎么跟朱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但要母妃同意你们在一起,那也决计不可能。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母妃,你……”朱高炽话音未落,徐仪华已经猛然一把将他推开,捡起刚才扔在地上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搁上自己的脖子。
剑锋凌厉,割裂皮肉,血珠翻滚,顺着她洁白的脖颈滑落到衣衫之上,触目惊心。
“不!”朱高炽吓得一声尖叫,顾不得身上的伤,朝她冲了过去。
“站住!”徐仪华举着剑,又加了些力道,将那剑刃划得更深。
“不,不要!”朱高炽不敢再往前,噗通一声跪下地去,对着徐仪华一阵猛磕。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母妃,母妃,孩儿求你,求你放下剑,求你,求你!是孩儿错了,是孩儿错了,母妃,母妃……求你,求你,求你……”
每说一句“求你”额头就往地上重重磕一次,一下一下都直直撞进了徐仪华的心里。可事到如今,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唯有自己去向九泉之下的朱家祖宗请罪,让他们原谅朱家两个不孝子孙。
“错了?不,你没有错,你只是爱上一个你不该去爱的人。母妃不怪你,唯愿母妃死后,你能明白母妃的苦心。”徐仪华闭上眼睛,决绝的将那锋利剑刃朝动脉划去。
“不——”朱高炽凄绝大吼,“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一头狠狠磕到地板之上,呜咽出声,“母妃,我……答应你……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