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由祁林护送回了苏宅。其实正值十五望月,月光清皎,又有不时窜上天的炮仗做伴,这一路上并不算晦暗。可有了手里头那盏八宝琉璃宫灯,又平白多了几分念想,好像递给他灯的人犹在,守着他走完了这一程。
回到苏宅时其实时候尚早,街上还大有人在,阿福却道之前上门的那两个人又来了,而且已经等候多时了。
苏岑不知道这个多时是多了多少,今夜是元夕,寻常人家入了夜大概都得去街上转一转,他们要想堵到他最起码是下午的时候就到了,甚至可能更早。只可惜他今日一早就被郑旸叫走了,也难为这两个人有耐心等到现在。
苏岑把灯笼熄了让阿福送回自己房里,这才动身入内,去见见这两位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两个人显然是百无聊赖枯坐了良久,一见有人来齐齐抬起头来。其中一个眼前一亮,急忙站起来冲苏岑道:“苏兄,苏兄你可算回来了,见你一面当真不容易……你还记得我是谁吧?”
苏岑回以一笑:“明敬兄。”
来人是当日在兴庆宫见过的邹明敬,一面之缘,好在过去不久,苏岑还有点印象。
再看身后坐着的那个,说起来苏岑也算认识。今日赶巧,当初在兴庆宫认识的几个新面孔都到齐了,如今这个正是当初和宋凡打架的那个户部侍郎黄庭之子──黄缅。
那黄缅看着面色不善,苏岑将心比心,让他干等上半天估计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遂尽量放下架子,做了个还算和善的模样冲人点头一笑。
简单寒暄过后,苏岑问这两人的来意。
两次登门,这次还等了这么大半天,苏岑自然不信他们这是闲来无事串门子来了。
“苏兄一连破了好几桩大案子,在京中早是声名鹊起,我们久仰大名,当日得以在兴庆宫一见,苏兄果然是丰神俊茂,少年才俊。”邹明敬先把人恭维了一番,才进入正题:“我们这次前来,实则是有事相求。”
苏岑还没细问是什么事,黄缅却猛地站了起来,“崇之,这事不用他帮了,咱们走吧。”
苏岑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甫一见面就对他充满敌意,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倒也没有挽留的意思。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这事他做不来。
“怀真,稍安勿躁,”邹明敬急忙安抚,把黄缅又强行按回去,冲苏岑不好意思地笑笑:“苏兄不要见怪,怀真他就是脾气急了些,没有恶意。”
苏岑客套地端着笑,左右求人的不是他,静等着看这两人到底要唱哪一出。
“说起来是想借苏兄的思辨之才帮忙找个人,”邹明敬从身后拿了个长条盒子出来,打开奉上,是一套品质上好的文房四宝,端砚、徽墨、湖笔、宣纸,每一样拿出来都出挑,这一套送上来只怕得价值千金。邹明敬把盒子往苏岑手边一推,“这是一点薄礼,事成之后定然还有重礼相谢。”
苏岑却兀自把盖子阖上,推还回去:“无功不受禄,明敬兄还是先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吧。”
“这……其实是……”邹明敬看起来颇有些为难,连连看了黄缅好几眼,见人还是那张臭脸,只能自己开口:“苏兄想必当日也听说了,说是怀真的妹妹,其实也是我一个妹妹,黄婉儿,跟着一个下人私……失踪了。”
苏岑问:“黄小姐当真是……失踪了?”
邹明敬一脸痛心地点点头,“是啊,是啊。”
苏岑了然,敢情这是想让他把这“失踪”的妹妹找回来。说来也好笑,这本该是黄缅的妹妹丢了,黄缅来求,邹明敬作陪,如今怎么却俨然像失踪的是邹明敬的妹妹。
苏岑轻笑:“明敬兄只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吧,得大家赏识,给了几分薄名,但我平时所断的皆是大理寺的死人案子,对找人的事其实一窍不通,你们找我还不如去找京兆衙门呢。”
他堂堂苏大人,什么时候做过这种棒打鸳鸯、捉奸成双的事情了?
“不能报官,”黄缅总算说了句话,“婉儿又没错,报什么官!”
“苏兄,苏兄是这样,”邹明敬急忙圆场,“世人都谣传婉儿是私奔,但其实,婉儿跟那个下人根本就不认识啊!”
“嗯?”苏岑挑了挑眉。
“虽然宋凡那厮不是个东西,但黄家家教甚严。婉儿待字闺中,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所在的闺阁与外界隔绝,平时根本就不让异性仆人入内。就算是我,因家父与黄世伯是世交,时常往黄家跑动,都没怎么见过婉儿,试问婉儿又怎么会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下人就私奔了?”
“都这样了还不报官?”苏岑皱眉看着这两个人,“一个大活人平白失踪这么久,或绑架,或意外,生死未卜,你们竟能安坐家中不闻不问?”
“万一,万一婉儿真是私奔了怎么办?”黄缅拍桌而起,“报官就是告之天下,坐实了婉儿与人私奔的事情,婉儿的名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