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吗,不管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随便找一所学校,你都能发现一个不快乐的孩子。在这个孩子身边,总会流传着恶意的闲话。这种闲话主要由谎言组成。虽然你知道他们在说谎,可是你依然无能为力,因为所有的人都相信那些谎言,都在重复那些谎言,久而久之,谎言变成了现实——无论是你,还是别人,都会相信那些谎言。你摆脱不开它们,因为你没有办法自证清白,这些污秽和肮脏的言语不需要任何证据。逃避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只活在自己的幻想国之中。可是这样做的代价又太大了,你不可能永远对这个世界关上大门。一旦它被突破,你将无处可去,只能从现实中逃走——打包好你的行李,然后赶快离开。”
“现在想想,弗莱娅也够惨的。她母亲死得早,她的生活乱七八糟的。在她背叛我们的友谊之后,她和一个年轻男人搞在了一起,一个在旁边农场干活的雇工。有传闻说她怀孕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没来学校。又是一桩丑闻。不要问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听说弗莱娅死的时候,我哭了。我真的哭了,就算她背叛了我,就算她不拿我当朋友,我还是会为她流泪。即使是今天,我也会哭的,因为我非常爱她。”
“现在你已经听过1963年夏天的真相,你必须明白,这些事和今年夏天发生的罪行无关,没有任何联系。我们谈论的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
我实在搞不明白她一直在说的“罪行”到底是什么,我鼓足勇气,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是米娅死了吗?”
妈妈吓了一跳。到目前为止,一直是她在控制叙述的进度。我只能乖乖地听着。不过,在继续讲故事之前,我需要对我们讨论过的问题做一个总结。我让她躲躲闪闪逃避得太久了。妈妈说:
“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不知道,妈妈。你一直在谈论罪行和阴谋,但你并没说清那到底是什么。”
“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她说,好像在说着一个众所周知并被广泛接受的常识。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说什么事都颠三倒四的话,人们就会开始质疑你的神志。他们就是这样对我的!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从头开始,一步一步地直到最后。按照时间的顺序,所有事情一目了然。”
这就是妈妈的原则,就像有经验的警察鉴别醉鬼,他们会要求嫌疑人在一条直线上行走。
“我明白,妈妈。你可以按你的方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但首先我需要知道我们在谈论什么。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个结果,然后我们再来谈论细节?”
“你不会相信我的。”
我在冒险。我不知道要是我对她逼迫得太紧的话,她会不会从我身边逃走。带着一丝畏惧,我说:
“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我保证在听完整个故事之前,都不会做出任何的判断。”
“很明显,你仍然认为在瑞典什么也没有发生。所有的证据,这些笔记,我所搜集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
“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这是一项罪行。已经有一个受害者了,甚至不止一个。你想知道更多的事?没错,米娅已经死了。那个我喜欢的姑娘死了,她死了。”
“你自己想想看,我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吗?我热衷于追踪什么小道消息吗?我曾经冤枉过什么人吗?”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今天必须到警察局去。如果是我自己去的话,警官一定会联系克里斯的。他会告诉他们我发疯的事,他一定会这样说的。那些警察应该都是男的,像克里斯一样的男人,他们会相信他。这我早就预料到了。我需要一个盟友,最好是我的家人,他要站在我这边,支持我,这个人只能是你。很抱歉我必须把这份责任放在你的肩膀上。”
“你直截了当地把问题抛给我,我做出了回答。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真的听不下去了吗?假如你在拖延时间,如果你的策略就是让我一直说个不停,而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想把我困住,直到你爸爸赶到这里,然后你们两个就可以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的话,那么我警告你,如果你背叛了我的话,我们的关系就完了,永远也不可能恢复。你将不再是我的儿子。”
她的话很重,如果我不相信她,我们的关系就会受到影响。不管她说了什么,作为她的儿子,我必须相信她。我并不觉得她是在危言耸听,妈妈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些字眼儿听起来陌生而又真实,它们表述了一个我从未想过的概念——妈妈不爱我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她离家出走时的样子。一个孩子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父母,没有留下一封信,一个电话号码,甚至一个线索。她切断了自己所有的亲密关系。现在,她也可以再做一遍。之前,她一直在声称,不要让感情影响我的判断,可是现在,我们的亲情都成了砝码。不,我不能为了安慰她,就做出相信她的保证。
“是你让我保持客观的。”
我急忙补充说道,
“我可以重复之前做过的承诺:保持开放的心态。现在,坐在这里,我不知道哪些才是真实的。妈妈,我只知道,不管接下来的几小时会发生什么,不管你告诉我什么,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我永远爱你。”
妈妈的敌意减弱了,我不知道她是被我的话感动,还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带着失望的口吻,她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
“开放的心态,这就是我要求的全部。”
这还不够,我对自己说。不过她的目光已经回到记事本上了。